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啊,语言的博大精深之处就在于此。

哪怕来人是个魔鬼,在当前的乔薇眼中也和天神下凡差不多了,何况比起流民,陆慎总要好得多。

魏明欣小心的揭开帘布,看着马车外喧嚷的集市,颇有几分艳羡的道:“听说姐姐的外祖家是余杭巨富,在京城也置了不少田庄店铺,想来所言不虚罢?”

连渣渣都没剩下。

明知道太子遭了秧,她却仍不离不弃的追随,这般深情怎能不叫人动容!

陆离责怪的瞅了魏明欣一眼,忙赔笑向母亲道:“原是县主妹妹不小心,算不上什么大事。”

皇帝并未下令禁足,当然也未禁止陆慎随意走动。可他若还有点骨气,就该藏在屋里不出来,偏偏今日倒现身了,偏赶着她这位前未婚妻进宫的时候露面,只怕是要仔细认一认这对奸夫淫-妇的嘴脸,免得日后忘却这段仇恨。

太子宫的婚书是退回来了,可乔姑娘的庚帖还没还回去呢。

青竹似懂非懂的哦了声,觉得以自家小姐与二皇子从前的交情,好聚好散原是应当的。

乔薇:啥?

尖叫是不可能的,乔姑娘最好面子,被人瞧见她浑身的与个年轻男子共处一室,她还怎么做人?也不可能像个泼妇似的破口大骂,那样有违淑女的教养。

思来想去,乔薇只得斟酌出一套合乎情理的最佳方案:两只纤巧的玉足渐渐并拢,脖颈如天鹅般的秀雅挺立,嘴唇亦抿成了一线。

她伸出一指指向窗外,面容矜傲且冷淡,“殿下,请您出去。”

完美!乔薇不禁想为自己的表现鼓掌,再没有比这更合适且省字的句子了。陆慎但凡会看点眼色,就知道她绝不欢迎他过来。

但陆慎偏偏是不懂看人眼色,或者装作不懂。

他微微上前一步,宽大的手掌似有如无放在乔薇腰际,乔薇见识过他的手劲,觉得他恐怕一使劲就能把自己的细腰给掰断了,不由绷紧了一根弦,但听那人柔声道:“何必惺惺作态?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乔薇明白了,这是个喜欢谈情说爱的男人,三句话就没离开过男女那档子事。

她只得见招拆招,肃正了脸孔,恰到好处的与他的胸膛保持距离,“殿下,你我尚未成婚,须得顾虑人言。”

既然他所求不过如此,以婚事为挡箭牌,就能将他哄退了吧。

谁料陆慎却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哦?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与五弟结亲了?”

乔薇不便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明说自己想按照计划嫁给陆离,那就等于激怒陆慎;可若是否认了,恐怕陆慎又会继续抱有不该有的希望,时时刻刻过来烦她。

可她也没工夫思考太多,陆慎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上,乔薇甚至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化身为狼,将自己按在墙上猛亲一气——没准还有更多不可描述的。

还是先解除先前的困境为好。乔薇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只仍旧木然凝视着他道:“咱们这些人有几个能做自己的主的,太子殿下您不也一样么?”

原主是不会出此伤感之语的,乔薇此举其实已经违反人设了,但她也没别条路可选。

幸而这句话总算打动了陆慎,他眼中流光回转,似乎很能理解乔薇的苦衷,想要出言安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最后只吻了吻乔薇的额头,“我会再来看你的。”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仿佛倏然风起,眼前只余茫茫夜色,再没半个人形。

病了还这么可劲折腾,也不怕把自己累死。乔薇默默地嘟囔了句,才松口气,一阵刺痛就令她低下头去——果然,手腕上已整齐的出现了一排疙瘩,倒像是细密的红珠子挂在上头,不算太难看,就是很不舒服。

看来她明天得多穿件衣裳,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这大热的天,真是受罪!

乔薇愁眉苦脸的望着窗外,惟愿陆慎今后再不要过来,她究竟造了什么孽才招上这门冤家邪祟?大家老老实实的结仇不好么,结什么婚呀!

可听陆慎的意思,他大概不会轻言放弃的,乔薇面对如此忠贞有恒心的男人,心里并无分毫感激,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这个世界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可爱情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她淹死。

三日之后,乔薇还是听从母亲的吩咐进了宫。她要是不亲自瞧上一眼,乔夫人势必不能心安,倘若陆慎在退婚之前就两脚一蹬去了,那乔薇这个望门寡的名头就别想甩脱了。

那小子即便真是病到要死,也得先把亲事退了再说,省得带累别个。乔家的人皆如是想。

乔薇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去东宫看望自己的未婚夫,而是先请人传话,将她带去太后的寿康宫。韩贵妃虽然统辖六宫事宜,毕竟未正式封后,礼法上还是得以赵太后为尊的。

乔薇见了赵太后,先是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通,接着就呈上乔夫人特意进献的贺礼:都是些京中时兴的点心,未必比宫里的精致,胜在新鲜,又别有一番风味。

人人皆说乔相乃皇帝的股肱之臣,赵太后自然不会怠慢,她亲亲热热的拉乔薇到榻上坐下,细细问她些宫外见闻。

乔薇都恭谨的一一道来,幸而原主虽心思浅显了些,也并非那不知礼数的孩子,当着贵人的面更不可能张狂,因此乔薇也不必担心有崩人设的风险。

一老一小亲密无间的说了会子话,乔薇便小心的提起来意,“臣女听说太子殿下仿佛身子不大好,不知要紧与否?”

赵太后叹了声,“他打下就体弱,后来勤于练武才算强健了些,如今……”神色微微冷下去,“又被那起子小人暗算,好也该不好了。”

乔薇没想到太后对于这等宫闱秘闻竟直言不讳,稍稍吃惊了下,才略显尴尬的道:“应该不至于吧,谁敢起这样的心思?怕是太子殿下自己不小心吃错了东西。”

一面有些奇怪,似赵太后这种长于深宫的妇人,难道也会看不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