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他斩钉截铁。

浮秋陪我,我不好意思:“耽误你了,白天要你陪着,晚上占用你居所。”

“绯闻了半天,总不能枉担个虚名嘛。”

“人家又没祸害黄花闺女,干嘛一口一个小畜生。”我推推他:“消消火,多大的事啊,别把他吓着,以后见你就躲,岂不是越来越生分?”

“啊?”我又没开馆授徒,难不成醉了反而变得正派,教育他为人处事?

我立即道:“不可能!”

“这位娘娘,一看便是个有福的,自从大婚,朝廷就没断过喜事,先是沿海乱党已清,再是关外主动议和,今儿我陪她进宫,皇上皇后一见她便乐得和不拢嘴。”许荷笑道:“为人也不高傲,温文大度,简直十全十美。”太子妃和她比较投缘,兼之许荷为人持重,凡事必爱邀她同往,比对我的态度,又亲近几分。

“哦——”我脸红。

未过门的太子妃,简直成了命运女神,我苦笑,其实是好奇的,可似乎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吕后,管她是庸是奇,是贤是愚。

“谁要杀我?”我恨得牙痒痒,除了阁下还有谁,我非得亲耳听到你说出自己的名字。

通常这种时候我是十分知趣的,吩咐上酒菜,并不主动招惹他,因为我知道,只要没人理他,他便会主动招惹别人,果然独坐不到一会,他看我一眼:“今天出去了?”我应了一声,欲言又止,他没往下问,我也就不好叽里呱啦地讲述经过。

其实我也摸不清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迎合,有时迎合对了地方,他很高兴,有时的效果却差强人意。而我又不能直接问他:你到底喜欢啥样的?所以边做边学,累得很。唯一认定正确的,便是尽量表现得真诚,不矫揉不做作,男人需要做作的女人,可是尝得多了,还是喜欢本来面貌。追求真实,怕也是人的通病吧。

第1章

安朝眼睛一亮,像寻到什么希望,又像在进行一种试探:“爹!”

“朕痛恨你们骨肉相残,难道朕自己倒对骨肉下手?”皇帝的愤怒让人看不懂。

安朝一喜,随即被一种失落覆盖:“是,谢父皇……不杀之恩。”

皇帝走后,太监恭读圣旨,大段大段听不懂的话,劫后余生的喜悦足以让人轻视身外之物,所以当听到废黜太子时,我的痛心与绝望绝比不上安朝。

他做了十年太子,他一直是太子,可从现在起,他只是良王,发配良州。

他身边有我,我身边有他,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有彼此,可我们只能相守,无法相助。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然后我们相拥而泣,他是为心血付诸东流的钻心剜骨之痛,我则是对一切未知未来的恐惧。

我不知道丧家之犬是什么样,可估计现在的情形差不多。

一个月后,我们上路,一切从简,一辆马车,身后是“保护”我们的人马,一路向北,风霜寒苦。临行前,除了简郡王,无人相送,已废太子,失势之人,旁人躲之不及,只有简辽洒脱如初,说着安慰的话,却像说给自己听。

马车依然颠簸,也许是压过一块大石,车体猛地一震,我在安朝腿上醒来,一时梦里不知身是客。他看着我,微微苦笑,他没睡,事实上这些天一直未眠,瘦得令人心疼。

“到哪了?”

“谁知道呢。”他抚摩着我的头发。我们像乞丐与流浪狗。

“什么时候才能到?”不禁一声叹息,叹到一半,却想起他比我难受,这样未免太不厚道,残废岂能对着瘫痪之人抱怨命苦?

我掀开车帘,一阵大风顿时卷进车中,吹起头发,又将它贴在脸上,风如刀片,视线有些模糊,却依然可以看见连片衰草,碎石遍地的路面,怪兽似的山峦,头顶乌压压的天。这种心情,看这种风景,未免有些折磨自己,可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

良州好么?我不知道,也隐约猜到不会太好,与京城繁华不可同日而语,否则不会叫作发配,皇帝也算厚待儿子,关照护送军兵不可为难我们,否则连掀帘的行为,也会被制止的。我一阵悲哀,以后都这样过么?被人监视,毫无自由,虽不挨饿受冻,却像架子上的鹦鹉,拴住了脚爪。

“别看了。”他叹息一声,伸了伸腿。

帘子放下,车中又是一片昏暗,“渴么?”

他摇头,示意我过来,我重新扒在他腿上,耳边是车轮压过碎石的声音。良久,他道:“他们都走了。”

我一愣,所有人都走了,不知他说的是谁。

“家亡莫论亲,何况不是亲。”他苦笑:“岂是树倒猢狲散,散之前,还要放把火,把树烧了。”

终于明白他所指,那些眼见夺储失败急于抽身的,莫不把罪责全部推到安朝身上,以求平安,这样一来,安朝简直成了罪大恶极,万死莫赎:“何必在意,刀俎鱼肉,风水轮转,不过那么回事。”

“可不就是我玩别人,别人玩我。”他嘴在笑,眼睛却在哭:“有什么意思?活着有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了。”

我鼻子一酸,忍耐许久的泪水不知怎么就冲出来:“你们血洗皇宫时我都没这么害怕,我怕呀,真怕,以后是什么样,你对我会怎样,京城对我们怎样,我们会被毒死吗?你的兄弟即位,会放过我们吗?”

他将我拥在怀里:“不知道……不知道。”

“你父皇太狠了,太狠了!”我抽噎:“难道你不是他的儿子吗?他怕你杀兄弟,可你废了你,你的兄弟会杀你呀!他以为她长生不老?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只要活着时不见你们手足相残?那代价也太大了,是你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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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啊!只有那两个儿子的命才是命?”

他默然,死死盯着车壁。

“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发泄完毕,我渐渐平息怒火。

“你说的,也是我想的。”他一动不动,对着车壁苦笑。

我仰头:“渴了。”

他为杯里续满水,递予我,我接过粗瓷茶杯,一时又有些酸楚,连件小小物事都非往日,喝了半杯,却觉得水也是苦的。

“这些天,光费力掩盖悲伤,都忘了原来人也是有悲伤的。”他眯了眯眼睛,看样子是想哭,可没有女人的这种天赋,挤眉弄眼,看起来有些滑稽。

“该刮胡子了。”我苦笑,摸上他的脸:“你最爱漂亮,怎么连边幅也忘了修?”

“还不是患得患失闹的。”

“我从此可就跟了你。”我紧紧靠着他,让阵阵体温传进身体:“你可别抛弃我,我最怕你抛弃我了。”

他有些诧异:“我还怕你抛弃我呢。”

我哭笑不得,这人此时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不说话?”他紧张地注视我:“你真有这种想法?”

“你怎么了?”我担心地:“刺激过度?你说你不会受不了的啊,你说你会想得开,别这样,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发毛,无奈之下,我只有深情表白:“只要你不把我踢开,今生今世,我不起离心,更不会离你一步!”

他似乎放下心,又突然问:“难道我把你踢开,你就走了吗?”

我哑然失笑:“难道我还赖着不走?我再贱也是人吧,也有自尊吧?”

“这也是。”他点了点头:“反正我不会踢你,求我都不踢。”

“我就这么有魅力?”我轻声:“你看上我哪了?我一直都不明白,一直想问,想得我都掉头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