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雪站起身,肃然对宝座躬躬身,道:“简雪自从初选得见皇后,便觉得皇后雍容威仪,母仪天下,简雪不敢和皇后争位,所以自愿退让。”

“朕这辈子就没用腿走过皇宫!谁家皇宫都一样!”战北野头也不回,彪悍狂奔。

“唉……”无可奈何的女声响起,半晌孟扶摇叹息道:“那便请王爷单独进来吧。”

“回去唱戏啊。”轩辕敛喜滋滋的回头,“唱完戏好……好谈心啊。”

孟扶摇走到门边,回头,认认真真问他:“喂,往萃芳斋怎么走?”

孟扶摇垂泪,幽幽道:“其实我哪里想救那个蒙古大夫呢?那人又坏又毒嘴又刁还洁癖,全世界人人污脏就他洁净如雪,整天清淡干净得恨不得连空气都要洗上三遍,谁呆他身边都会觉得自己是泥坑里滚过的猪,我又没有自虐狂,要拖这么个人在身边找虐。”

孟扶摇放下铜锣,含笑看着,轻轻抚了抚卖力表演的元宝大人的毛。

一个大早进城卖菜的农夫,挑着担子经过,听见了,笑嘻嘻的凑过来,说:“是咧,昨夜可真不安生,总听见老鸹子叫,叫得人毛毛的,出门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他住在城外渝水之西。

云痕淡淡的笑起来。此时还能抽身而去,再呆下去,他怕连朋友都做不得。

她跨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已驾崩!”

然而现在孟扶摇站得远远,只在倒酒而已。

孟扶摇僵住,缩回爪子,讪笑:“丢了点钱,下来找,不在你这里啊?抱歉抱歉,实在打扰。”

战南成想了很久,都觉得凭孟扶摇那种人,怎么可能设出如此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局?于是孟扶摇继续安稳,做她人缘极好的新番统领,白日里大营里混混日子,晚上回家琢磨害人。

一大早,统领府的一位“管家”沉静的在恒王府门前请见,门政不敢怠慢,赶紧飞报战北恒,战北恒如蒙大赦,赶紧将那个瘟神请出柴房,那位“管家”含笑在花厅门前等着,战北恒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觉得这人面貌平平,但颀长沉雅,着实好风度好气质,明明谦恭的站在角落,偏偏所有人经过的时候都会第一眼看见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而且这人刚才来接孟扶摇和他对答时,也是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孟扶摇那小子就一渣滓,到哪找来这样的人才?

“你满身都是疮疤,也无所谓揭哪个。”宗越突然将茶杯一搁,问她,“我用雪莲泡着的那半个月魄之宝,你弄到哪里去了?”

“我好困!”孟扶摇一溜烟的奔回房,奔得比兔子还快,留下长孙无极和元宝俩面面相对,半晌,元宝大人亦一声悠悠长叹。

孟扶摇立刻弹指神通将元宝大人弹开了出去,大骂:“丫的,从此以后你这个男滴也别想再睡我的床!”

她立在那里,还是那个佛莲,却突然成了死的、僵的、冻结的、麻木的、行尸走肉的。

“你无故辱我公主清名,璇玑定不与你干休!”凤四皇子一拍案几,脖子上青筋绽起老高,连战南成都皱眉盯着孟扶摇,考虑要不要先把这个混世魔王给请出去,这小子太会惹事儿了。

那那手枯瘦,属于病人的苍白色泽,指节凸出,满是针扎的淤痕。

所以孟扶摇今天看见宗越心一动,不怕死的问他,“蒙古大夫,真的不见那昀公子?人家可是为了你,连真武魁首的机会都让给我了。”

这是什么东西!

“嚓”一声微响,凤眼拳突,敲在古凌风腕脉上,古凌风再也想不到有人黑盒认|岤也能认这么准,五指一软,孟扶摇反手一捞,古凌风腕脉已在她掌中。

那些翻涌的东西撞得他连五脏六腑似也在震动,一阵一阵难忍的疼痛。

一根脆骨吐了出来,溅到那少年脸上,蹭了他一脸油腻。

“哦,”长孙无极随手一翻,翻出一卷来瞄了一眼,往旁边一个描金盒子里一搁,道,“留中。”

他们各自站在散发着臭气的黑暗的男女厕里,隔着一尺宽的距离,无声相视而笑。

孟扶摇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想看看元宝反应,摸了个空才想起那个元宝版危险警报器没跟出来,丫酒喝多了不停打嗝,又不能自己逼出酒气,带着它已经不是警报器,是指示器了。

他扬鞭,心里十分高兴佛莲拒绝他送入城的提议,这样他就可以早点赶去见孟扶摇。

孟扶摇黑线,瞪着它,正犹豫着,忽听身后一声惊呼。

他燃烧着躺在沼泽中,突然用尽力气再次开始滚动,冲着那些四散逃开意图再次爬上战北野的身的蚂蚁,他用肌骨血肉燃起猛烈难熄的火焰,所经之处,巨蚁一片片的灭亡。

元宝大人小心的收起自己浪费的四根毛,捧在爪心,忧伤而孤独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天际的那轮弯月,良久,发出了一声因沟通不良而郁卒的悠长叹息。

孟扶摇可没体会到元宝大人的心理历程和悲壮牺牲,咧嘴一笑,将它往怀里一塞,“耗子,咱们要开始逃亡罗!”

孟扶摇默然,垂目看着碧绿的茶水里淡黄的菊丝缓缓绽开,像是心深处的触角悄然舒展,牵连着某些不能触及的往事,在前世那个地方,也有人在等着自己,每个人都有等待自己及自己等待的人,每个人却都在浮躁的人生里被迫不断前行并改变轨迹,能够坚持在原地守候如一的,却又需要怎样的坚持?

“我爹是当朝从一品实职总督!封疆大吏!”李公子紫涨了脸皮,“本公子拔根毛都比你腰粗!”

元宝大人也扑上来,扑在了他们的中间,紧紧的抱住了长孙无极。

“你这话听起来像个怨妇。”孟扶摇一推他,觉得手底肌肤灼热,不由红了脸,畏缩的向后一退退到窗边,窗户没关紧,一点星光洒进来,映亮长孙无极似笑非笑的唇角,脸色微微晕红,眼神却比星光还迷离。

竟然真的早就发现她拿了他的腰带,一声不吭,死藏着到现在才拿出来砸人,孟扶摇瞪着宗越,已经不敢看那两个的脸色,哎,都是狠人哪,她以后不能和他们打交道,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宗越却道,“恭喜,阁下这回可以乘虚而入了。”

胡桑感激的跪在铁成脚下砰砰砰磕头——把那天铁成磕给她的加倍还了回来。

他们笑得十分痛快。

铁成怔在那里,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他返身就去追孟扶摇,然而人们的愤怒已经被他挑起,此刻为孟扶摇辩白的人,便也是他们的仇人,注定要一同绑上耻辱柱,被怒火吞噬!

孟扶摇有些愕然的看着他,觉得元昭诩有些异样,却又看不出哪里异样,正想怎么措辞勾引他去跳舞,忽听门口处有人喧哗。

紫影一闪,快如流光,先前一直玩阴的元昭诩,突然动了。

“呸!”

好奇心很足的孟扶摇立即为自己找到了个偷窥的光明正大的理由——看看那是什么?

苏县永怔在当地,目光变幻,似在将关系利害在心中迅速分析剖解,半晌一咬牙,重重一跺脚,道,“好!给你!”

因为寂寞,所以懂得她的寂寞。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退,明明这少女武功未必能对他造成威胁,然而这一刻她的眼神太过可怕,他有生以来竟然从未见过这般利剑般锋锐,似乎一个目光便可杀人的眼神!

珍珠满地乱滚,有一些滚入身后追来的郭平戎脚下,顿时将他绊得歪了歪身子,孟扶摇心中恼恨,低喝,“看掌!”

“小心。”

此时抽手已经来不及,孟扶摇手指一蜷,干脆狠狠抓住褥垫一拽,一个大仰身生生将褥垫抓掉,滚落在地。

孟扶摇看着燕惊尘手势,竟是冲着战北野裴瑗去,而将自己撇在一边,不由抱臂冷笑。

孟扶摇撇撇嘴,摇头,“你打算亲自动手揍倒你‘忠于大节不肯从权’的义父,然后背上不孝的罪名和所有罪责?值得么?不如我这个外人替你动手。”

孟扶摇转转眼珠,想着云家和裴家交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元昭诩和自己栽赃嫁祸干的好事,不由有点心虚,赶紧转话题。

孟扶摇一震,身子晃了晃,慢慢抬手按住心口,靠在了身后宝座上。

她身后锦绣玉阙,十八官凤会屏熠熠闪光,却照得她脸色苍白如雪。

半晌,那如雪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水流。

夜明珠下那水流粼光闪闪,孟扶摇也不去擦,突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接过了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