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闭上眼。
长孙无极盯着她,实在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孟扶摇眼睛亮亮,一束光似的照得人心底都生出辉光来,实在让人舍不得苛责,长孙无极看了半天突然一笑,道,“好吧,既然我注定要被你抛弃,还得感激你的抛弃,那么你是不是该现在安慰补偿我一下?”
宗越此时才开口,比长孙无极还平静,淡淡道,“我和扶摇不是外人,不需殿下相谢,说起来,扶摇是我带到无极的,自然我该对她负责。”他很温和的对孟扶摇笑,笑得孟扶摇打了个抖,“就算不看在我和殿下情分面上,只看在扶摇将我贴身之物私藏怀中的情义,在下也不能袖手旁观。”
孟扶摇感激的捏了捏他掌心,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转身,转身时已经换了一脸笑容,抹了抹额头的汗,道,“小哥你看这天气,要下雨不下雨的实在不舒爽,我这就安排人给开库,对了,太子不是听说在东线对高罗作战么,怎么……遇难了?”
胡桑畏畏怯怯进来时,孟扶摇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姑娘你在说笑。”最初的惊愕过后黑衣人开始微笑,“您认为他们会放过我么?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
“城主……城主……不能……不能啊……你一降,他们会都杀了我们……求求你,求求你……”
孟扶摇精灵似的在屋中一转,道,“先给你献上别的礼物,然后我的礼物是压轴戏。”
孟扶摇远远看着,羡慕的说声,“这小子好运气。”元昭诩淡淡一笑。
孟扶摇盯着那手指,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她头晕,发昏,手脚发热,烦躁不安,内心里涌动着喜与忧交织的矛盾浪潮,放纵自己的呐喊和劝诫自己的理智交互而来,剪不断,理还乱。
苏县丞眨眼间变成尸体,惊呆了那几个衙役,孟扶摇不急不忙过去,汉人衙役一人嘴里弹了颗药,戎人衙役则各自在后颈点上一指。
”所谓和睦相处,也得看在什么情形下,”姚迅突然接口,“戎族天生是个好斗而骄傲的民族,一生里追逐自由和霸权,如果遇上比他们强的,他们会臣服但不会永远忠诚,只要一有机会,他们都会反叛并抗争,在无极国的历史上,这个民族反叛过十三次,有七次险些被灭族,依旧不改血液里天生的不羁,因此和已经划分给上渊国的南羌部族一样,被无极国人称为:流动的战车。”
星光笼罩孟扶摇,孟扶摇只是一声大喝。
孟扶摇瞬间石化,伸出点|岤的手指都成雕塑了。
脑袋东瞅瞅,西望望,看见下方的德馨院十分安静门窗紧闭,想必好梦正酣,不由微微舒一口气,快手快脚的爬过了墙。
孟扶摇咬牙切齿的盯着宗越——刚才是哪个傻帽觉得他“干净”、“清洁”、“晶莹”、“无瑕”的?
虽然这两男人不关心裴瑗怎么做人,也不认为她算人,但还是觉得,孟扶摇好无耻。
身后窗纸突然一阵红光闪耀,接着红光大盛,各处火头都已燃起,因为是处心积虑的放火,几乎在立刻,腾腾的火焰之龙便呼啸着穿越整个信宫,在各处宫墙廊柱之间肆虐,
孟扶摇哦了一声,摇摇头站起,道,“走吧。”
眼看着面前一座空置的宫苑,孟扶摇蹲在地上揪头发,暗骂太渊皇宫不按规矩办事,以她前世学历史和考古的经验,皇城三重,以正殿为轴心,沿着庆云殿直线向外走,就能走出宫门,然而现在看来,她好像走到内宫来了。
孟扶摇立即把头发扯回,用目光大力杀他。
风起太渊第十章快意恩仇
对面的黑衣少年,目光一闪,长剑斜挑,一颤间闪现无数雪色电弧,前冲的孟扶摇发丝竟被拽直,再无声无息青烟般飘落。
天下五洲大陆,分青、夷、衡、明、狄五大洲,五洲划为天煞、无极、扶风、穹苍、太渊、璇玑、轩辕七大国,太渊位于大陆版图东南夷洲,与轩辕国相邻,天煞位居明洲,在大陆版图之西,与西域摩罗族接壤,两国间相隔葛雅沙漠,常年有战争;无极在大陆中心衡洲、扶风位居青州,有内海鄂海,璇玑位于天煞和扶风之间,穹苍位于大陆最北端,扶摇一开始出现的玄元剑派,是太渊国三大剑派之一。
孟扶摇“呸”的吐一口血沫,恶狠狠将跌乱了的头发向后一撩,又爬了起来,再扑!
“砰!”
再次撞回一模一样的位置。
再爬,再扑!
“砰!”
地面上积了一摊的血,孟扶摇爬得一次比一次慢,扑得一次比一次软,但她好像没感觉一般,继续摇摇晃晃站起。
她搬着自己的腿,一步步挪过去。
我选择战死,此生永不再自杀!
再扑!
“砰!”
“砰!”
……
第十次,孟扶摇抹一抹嘴边的血,一点点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喘了半晌,扶着墙一步一步的慢慢晃过去,她眼神有点散,腿和手都软得抬不起来,行走间嘴边的血慢慢滴落,她偏头,就着肩膀的衣服蹭去血迹,继续向着对方狞笑。
那老者却突然叹了口气。
孟扶摇眼前一黑,下意识的等着再一次被撞上铁栅栏的剧痛,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那老者突然盘坐而起,他深深打量着孟扶摇,眼光奇异,半晌道,“你终于来了。”
他看起来干瘦,声音却宏亮得惊人,几个字震得孟扶摇耳朵嗡嗡作响,她愕然睁大眼,吃吃道,“啊?你早知道我要来?”
“我等了你十三年。”
“啊?”孟扶摇惊讶得口水都飞了出来,不是吧,方遗墨在十三年前就预见了自己和他徒弟的过节,预见了自己要找他要锁情解药,预见了自己被投入大牢,和他在这里相遇?
太他妈的神奇了吧?
“十三年前,我问那老家伙,我的隔世弟子在哪,再不来我死了怎么办?老家伙给我指了这里,说只要在这里等,迟早可以遇见,我却没想到,这个迟早,居然迟了整整十三年。”
……这说的啥?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昨晚我想,你再不来,我就只好杀人了,”老人轻描淡写的道,“我只有一天时间了,你不来,我没了传人,我就杀了这个国家的皇帝。”
“啊……为啥?”孟扶摇结结巴巴的问,我不来,你杀长孙无极他老爹做什么?
“谁叫他的牢狱不抓该抓的人。”老者理所当然的答。
孟扶摇黑线,半晌小心翼翼的问,“您……不是方遗墨?”
“方遗墨?”老人语气里突然有了回忆,仿佛这是个沉在久远记忆里的名字,勾动了他往昔那些大风起兮四海啸傲的岁月,他淡淡道,“三十年前那一战,他还没死吗?”
“没死,没死……”孟扶摇痛哭流涕,立刻扑上去狗腿的抱住老人的大脚板,“师傅……我是你等的弟子对不对?做师傅的要为弟子撑腰对不对,方遗墨唆使他弟子欺负我啊……”
妈的,便宜师博,不用白不用,不用过期作废,没听见说,保质期只剩一天了嘛。
老人低下头,看着孟狗腿哭得眼泪飞花的脸,半晌露出了困惑之色,道,“这就是我十分刚勇,天下难得的铁骨弟子?”
孟扶摇呃了一声,讪讪道,“您老千万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反正来不及了……”老人闭上眼,手指抚上孟扶摇头,伸掌就按向孟扶摇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