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坤转着茶杯说,就算我有这个心,李局长怕是也很难有这个意啊老弟。这些年来我跟李局长的关系,哪里是五五分成的平衡关系,这你心里还没个数?

这个小塑料瓶是专门用来盛装蚂蚁的。

温朴把苏南的讲话稿校出来后,身子就靠到了椅背上,十指叉在一起,转着僵的指关节。

李汉一平和地说,全面查过了苏部长,就是肺粘膜扯了一下。

再就是温朴对袁坤也没脾气,明白他这张嘴要是比李汉一那张嘴有准头了,那他袁坤也就不是袁坤了。

处级干部的衣服扯破了,裤子撕开了,一只鞋跑掉了,两手一会儿护头,一会儿又去顾屁股,绕着一棵大树转圈,躲闪温朴手里横飞竖砸的棒子,嘴里不停地出疼痛的呻吟声。温朴一头汗水,脸色涨红,渐入佳境,挥棒狠,下棒重,已经把处级干部的一条腿打瘸了。

温朴动着脑子,琢磨着袁坤的那番吐血话,不大像是脱口而出,虽说他这人有时候说话是不如李汉一讲究,但毕竟是有时候而不是常常如此,况且今天是吃苏南的招待饭,他不但要讲究而且还得格外讲究才合乎情理,看来他这是在故意拿官场潜规则不当游戏规则。当官的人,有几个不在乎人家揭老底曝隐私,尤其是当着自己的面说些老气横秋、能力一般、浑身是病、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块不富,以及捧上级臭脚拍领导马屁之类的话,这些话落地了还好,顶多也就是个不恭维的贬损话,可是这些话一旦飞起来久久不着地面,就不再是什么不恭维你脸面的贬损话了,会变成一把把无形的飞刀,说要你命就要你命。温朴进而意识到,袁坤在这种场合不分深浅道出李汉一吐血的事,猛一听是句嘴上的疼人话,可往细处一想,脚底下绊人的意思顺道也出来了,这话里买一赠一的玄机,心眼儿活泛的人是很容易觉察到的。李汉一稳住气神,尽量往放松上笑笑,对苏南说袁局长这是在找辙给他挡酒呢,哪来的吐血,当时就是一口酒喝呛了带出来一点血丝。苏南瞥了袁坤一眼。袁坤就拱起双手,冲着李汉一一劲儿说,不好意思李局长,我这人关心人总是关心不到正地方。部机关里的一个局级主任瞧瞧袁坤,瞅瞅李汉一,接过话茬一本正经地说李局长,你可别不当回事,去年部机关纪检郭主任是怎么走的?起初还不就是因为马虎了肺上的……说到这儿舌头突然打挺了,挂上一脸对不住的表情。饭桌的气氛又压抑了,刚刚缓过来的李汉一也再一次陷入被动之中,在究竟是吐血还是血丝的解释上,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了。苏南明白此时的李汉一难在何处,不管是吐血还是一点血丝,总之这是个带有隐私意味的话题,不能再往下说了,于是就语气平淡而意不乏味地对李汉一说,李局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该认真对待的时候,就得认真对待。我说小温啊,今天两位局长喝好喝不好,可都是你的事了。苏南这么一招呼,李汉一那天在市里到底是吐了一口血还是呛出了一点血丝的明细说法就算是撂下了,后来李汉一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白酒喝得不比平时少……书包网txt小说上传分享

温朴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也看见了自己的两只手拢成了钳形,朝老何的瘦脖子靠过去。其实老何没睡着,老何先是在无声中凭着求生的本能,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来临。老何果然就从线状的眼缝里,看见了感觉中那种致命的危险,近得让人窒息,老何的心紧缩着,缩得快要没了弹性。老何想让恐惧的身体叫唤几声,但心底那一点点劲,总是够不到嗓子眼。老何心说,认了吧,就甭跟年轻人折腾了,自己这身老肉,要是能维持住他的小命,就给他吧,年轻人的命,咋说也比自己这把老骨头值钱。温朴的两只手卡到了位置。此时的这双手上,既注满了人的成功欲望,也蕴藏着*的掠夺能量。然而就在这双手刚要力的时候,这双手的主人猛然看见老何两个塌陷的眼窝里,滚出了浑浊的泪液。

老何的泪水,干扰了温朴的猎取行动,他一愣神,心里一颤,双手上的能量就不足以完成那个使命了。温朴恍惚起来,抽回不再作钳状的双手,一口粗气喘得断断续续,他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得面如土色,两片嘴唇抖得像是嘴里正含着一块永不化解的冰块。等了一阵子,看老何的眼皮还是没翻开,温朴把又跳又蹦的心稳住。温朴下意识地往门口溜一眼,紧咬嘴唇,紧皱眉头,从兜里摸出一块颜色黑的东西,塞进了老何开着缝的嘴里。从唇间弥漫开来的味道,一下子就把老何瘪塌的胃刺激出了奇妙的声音,老何僵硬的嘴唇,这时也有了伸缩的弹性。擦着嘴唇进入口腔的这块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这东西没经过老何的牙齿处理,直接越过舌头,进到了胃里。

老何的舌尖弹出了两个字——牛肉!这一声虽说虚弱,但很动情,很向往,使得老何已经枯萎的身子,又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一种振作的力量,他蹭地坐起来,把床板弄得咿呀直响。而淤在温朴眼里的泪水,这时就炸了一样窜出来,温朴哽咽道,师傅……我不是人,我混蛋,我是畜生,我对不起你呀师傅——说罢一头扑到老何怀里,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

在后来的岁月里,温朴的记忆每当触及到这个忏悔的场面,心里都像扎了一根钢针,他无法把当下的命运,与那时的生死问题联系到一起,人在特定环境中的残忍,远比人的懦弱更真实!

老何脸上也挂满了泪水,他的生命因一块牛肉带来的温情,就把这间寒冷的帐篷,当成了与另一个生命意外相逢的场所,他并不认为怀里这个泪流满面的年轻人是凶恶的畜生,现在他的生命里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饥饿感和恐惧感,倒是有种重返这个世界的奇妙感觉!老何紧紧地搂着温朴的脑袋。

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饥饿和恐惧,又重新控制了他们身上的神经,而更糟糕的是老何已经烧起来了,不睁眼睛,不开口说话,也不喝雪水。

你把我,那个吧……老何做着抹脖子的手势说,算帮我一个忙,也算给你一条活路。不然,咱俩谁都没希望了……温朴晃着头说,不,师傅,要活就一块儿活,要死也一块儿死。老何说你年轻,你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不好受。温朴道,不,师傅,死就死,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老何不吱声了,但脸上的泪水还在流。温朴说,师傅,你喝点水吧?等老何张开嘴巴时,温朴猛地扬起头,目光触到了摇曳着火苗影子的帐篷顶,呼吸也屏住了。他想这不是幻觉,自己确实是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是震动的旋转的,是从高处落下来的,这声音曾在自己的童年里……飞机!老何抢在温朴前面大喊一声,在床上立起了半个身子。

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温朴不顾一切地冲出帐篷,踉踉跄跄地挥着手臂,朝着夜空中一颗闪烁的红点,拼命地吼叫——唉——唉——红点远去了,天上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温朴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抓起两把雪,狠狠地拍到脑门上。

白喊呀,听不见,他们听不见。老何想,往床边移了移。老何又想,要是给那声音一把亮,那声音就能直扑下来。老何咬了咬牙,从床上滚下来。老何想好了一个叫飞机落下来的办法,就是把油桶里的那点汽油,倒在自己的皮袄上,然后拎到帐篷外点燃,给飞机一个醒目的救援目标。老何从皮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紧紧地攥在右手里,左手拽着皮袄,凭感觉定位,朝着放汽油桶的地方爬去……

雪地上的火光不是一束一把一堆,而是一片熊熊翻腾的火焰,把漆黑的雪野都燎红了。事后据飞行员说,当时从夜空里看下来,那片熊熊翻腾的火焰,很像一朵绽放的*。

温朴突然转回身,瞪着被大火吞噬的帐篷,惨声大喊,师傅——

有关这一段雪野生死情谊,后来感动了《能源工人》报的一个记者,他先后几次采访温朴,温朴先后几次流泪,每一次他都像着了魔似的反复强调,何师傅是为了救他而死的。记者最终写成了长篇通讯《绝境生死情》,在《能源工人》报上,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组织上给温朴记了一次二等功!

一柱香烧去大半了,屋子里弥漫着青烟,温朴脸上一直有泪水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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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秘书第七章(1)

1

星期日下午四点多钟,温朴正在家里收拾他的写字台,朱桃桃回来了。

你晚上不是有应酬吗?温朴问,将手里一把不知何年何月拥有的放大镜,放到了桌子上。

朱桃桃喘口气道,取消了,回家陪老公。哎,我说你这是在翻腾什么呐,乱七八糟的?

温朴拍拍手说,清理清理,没用的东西,都扔出去。

朱桃桃表情夸张地说,你可别把咱家的金条金元宝什么的,当成没用的东西扔出去。说完打开手包,从里面抽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扬手,扔到了乱糟糟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去客厅换拖鞋。

温朴问,多少?

朱桃桃头也不回地说,五捆。

温朴不再清理没用的东西了,一屁股坐到转椅上,推开眼前的杂物,把塑料袋子里的钱倒出来。

五捆百元面额的人民币。

温朴把这五捆钱都拿到手上,掂量了几下,觉得挺压手。重新把钱放到桌子上,一眼看见了那把放大镜,温朴心里一动,就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放大镜,在一捆钱上来回扫描了几次,镜片最后定格在了毛泽东的头像上,具体说就是毛泽东头像的鼻子上。

照什么呢?朱桃桃问,从后面搂住了温朴。

温朴回手摸摸她脸蛋,找*的感觉说,照眼泪呢。

朱桃桃摇着他说,哟,那是照出了穷人眼泪?贪官眼泪?情人的眼泪?还是小姐眼泪?

温朴想站起来,朱桃桃不让,使劲往下压他,他只好回头看她。

她撅着嘴,往上看着说,讲呀,到底照出了谁的眼泪?

温朴就一脸忧伤地说,嗨,别提了,被拐卖妇女的眼泪。

哼!朱桃桃松开他说,你们这些人,就会扯蛋!

温朴转过身子,把朱桃桃拽到了他大腿上坐下,搂住亲起来。

朱桃桃内心柔软,嘴上却是委屈地说,经营不好,利润点下降,只拿回来五扎,对不起老公。

温朴前阵子听她念叨过,她入股的那家油品公司,前些时候在两笔交易上没算计好,错过了赚大钱的时机。

朱桃桃入股的那家油品公司,实行半年见红制,也就是说六个月分一次红利。对入股分红这种搭伙生意,温朴一点儿都不陌生,这种生意大多有幕后舞台,不是普通人能玩周全的;这种生意油水足,风险小,直接与权与势与地位与来路不明的资金挂钩,圈内行话叫资金回报股与权力影射股,一般情况下都赢利,只是赢多赢少,分多分少不好讲。

温朴说,不少了,你再多挣,我这做男人的压力可就大了,万一想不开了寻短见,你可就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