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卢阿房看了她一眼,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道:“说。”

太后带着淡笑从案台走下,扶起亦君道:“伤势未好便来找母后,澍儿是想起了甚么要事了?”

直到亲眼看到亦君身上伤口都已被妥当处理过了,翎儿才帮亦君合上纱衣,玉手却不小心碰在了亦君的胸口。不似男子的胸部使得手指感到了与众不同的柔软,翎儿故意使坏的又轻触了几下。想起那时亦君身中武乩童的妖毒,翎儿听从冰吟的话将亦君衣裳打开敷药,谁想竟是见到亦君女子的身形。翎儿对亦君早有好感,不想即使自从知道了亦君是个女孩儿,也丝毫不减对亦君的喜欢。她不知两人转世情缘,只惊觉两人间的感情竟可以是微妙至此。

“震雷!”

武乩童口中讥笑着,轻身一跃远离吸魂阵数十丈之远,坐在一处山岩上看起热闹来。他性格险恶毒辣,就是有此偏好,想耍弄折磨她们两个,至死方休。如若不然,他之前也不会同李在在掳翎儿之前,拐弯抹角的想要先害死亦君。

亦君斜视一眼那突然回转剑光的武乩童,躲过几只恶童的猛扑。心中庆幸那妖人并未寻到翎儿方向,但愿翎儿已经安全稳妥地离去回庄,不必再受这个妖人谋害。心道今日就由她秦澍来报此仇罢。

“翎儿!”

这夜太后让她们三人过来,是让秦家嫡系所剩的一家人好好见上一面,她也知道了亦君之前与她们见过,便想了解些来龙去脉。冰矜开口领罪,太后也尚未说话,冰矜又连着说起:“儿臣在去年往苍霞路上之时,就已遇见过六弟,却一直未向母后禀告过此事,儿臣罪该万死。”

不等亦君的赤火剑无头苍蝇似的在里边乱撞,冰矜的青辕剑随即在恶兽兽头口中打了一个回转,从兽头脸上撕开了一块墨色妖雾穿了出来。亦君见她如此驾驭飞剑破雾,立即就学她剑势动作将恶兽头顶的妖雾撕破,一道红光从中冲了出来,闪耀夺目。亦君心底大喜,便和冰矜不约而同各自用剑光从兽头左右开始,往复几次将妖雾撕碎了去。尚未到中间部分,又见兽头上的妖雾出现了个大洞,原以为尊卢参在妖雾上又耍了甚么诡计,谁知兽头的可憎面目变得痛苦不堪,妖雾又不断从扩大的洞中周围消散,比亦君和冰矜两人御剑破雾的度还快。站在伴月阁顶的亦君抬眼望了空中的翎儿,却见翎儿朝她昂头挑眉微笑,手上剑指比划着剑势,正是她在用自己的无形剑与亦君、冰矜二人一起打那恶兽呢。亦君缓过一口气,看到翎儿可爱笑容,噗哧一口也跟着笑了起来。

跟在冰矜身后也想跪下的璧胭见身旁亦君嘴角一抖,看似无事的眉目间已然愁云深锁。

那道人又道:“忘了贫道便罢,怎么救了你一命的北宫冰吟你也忘了?”他嘴角露着一抹邪笑,望着坐在她身边一个被蒙了颜面的杏衣女子。

悄悄爬到璧胭身旁,趁了漆黑的夜色偷吻了吻她的嘴角,亦君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睡意似乎又要袭来。亦君轻侧着脑袋靠着树干,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冰矜站在璧胭身后,一手控着璧胭肩膀,一手成剑指指挥着飞剑。她听璧胭说罢,心中也不免怦怦直跳,很是牵挂起亦君这段时日的旧事来。但又想商璧胭是商人出身,行事多少都有些奸猾,不知她此举何意,内心又有了疑虑。冰矜再没有回应璧胭的说话,两个人在路上也都只说些来往风景之类的琐碎。

那似笑非笑的声音隐忍的、纠结的、颤抖的,甚至是卑微的不敢让别人听到。冰矜一听眼睛鼻子就红了,她也不敢再与那惆怅模样的亦君对视,但她也不会就这样低下她高傲的头。轻轻侧了侧眼眸,想要把那早该为柏亦君流光的泪水咽下。

“曾经是好了几天,不过,”驼背又满眼猥琐之色地看了看亦君道,“这些不自量力的娃娃们,没多久都死了。”语毕,驼背又嘿嘿嘿嘿的低声笑着。

猩猩点点头,又道:“外出。”

秦淅头上青筋鼓了起来,不禁握紧了拳,心中怒道好大胆子,竟连冰矜的东西都敢染指。他对赵江垂涎北宫冰矜的模样很是不满,几次见到赵江死盯住冰矜不放的眼神,心中极是恼怒,可他面上却极力装作平静,不动声色。

陈屈被那气势骇的一抖,双手举着拜礼赶忙低头答道:“美其名曰……潜锁墨麒麟印。”知尊卢太后因离火、秦澍之事情绪不佳,陈屈继续解释说道:“无怪乎数度派人在南郡鸣湖之中搜寻,都未有结果。那些宵小之辈在鸣湖中误得了离火的墨麒麟印,转而去往天蟾山庄庆寿,应是骗得了天蟾山庄点钱财,但在离开山庄后又逢劫匪,全都被袭而亡。这几人早前另有命案在身,已是罪不可恕。”

只是她一心相信亦君待她是真心,她也是喜欢亦君极了,心底里有些偏袒似的一昧信任着亦君才不愿在毫无来由的胡思乱想中把亦君想的歪了。可她脑袋何等精明,下意识里也是明白的。她平时不愿去深究,这下被亦君这么一说一细想,心中倒是有些隐隐生疼起来。试问哪有姑娘不担心自家郎君有诸多情深的红颜缠扰呢?

璧胭不紧不慢在亦君脸上咬了一口,看着亦君疼的拧起眉毛的模样和她脸上整齐的小牙印,还道:“不喜欢。”

待回过头来在福安宫偏殿又等了一阵,他仍等不到尊卢太后宣他进去,喊了宫女进去禀告几次都未果。其实他也是这日里无所事事才绕了过来给他“母后”请安,事前未曾差人来福安宫通报,所以正碰到太后忙碌也无话可说。倒是后来太医院匆匆忙忙来人了,他也就当耍了他们一阵又让他们莫名回去了。

她难道没在苍霞山么?北宫冰矜蹙起眉头,心道徐吾宣那些甜言蜜语说的倒越是圆滑动听了。于是北宫冰矜尽力想着些许旧事琐事、要追究之事、要禀告母后之事,以为转移了心思就好,。可她捏起粉拳,眼角还是凝起了泪花,内心里深深隐隐的作痛着,到底还是满心记挂着亦君,到底还是恨她喜欢上别人了,到底她是会跟别个女孩“偷欢”的。

“你想救她?”亦君又是一笑,眼睛里的神采让人不明就里。

“哈哈你小子胆大,我可不敢消受。时辰差不多了,走走,出去罢。”

“我无意与你解释许多,出家人,你哪里来就哪里去罢。”

“傻了不是?”亦君叹口气有些埋怨的看着璧胭,“事后再议说的都好听,到时山庄的银子都捐了出去了,她还跟你客气甚么?”

亦君算计着过些天再将水麒麟的奇事与璧胭细说,便没再接着话茬。璧胭反倒看着亦君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古人说,身有至宝,弃而不用,可谓天下之大愚。妖道没将火焰胆带在身上都如此厉害,若是亦君能把那火焰胆的威力用上,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想两人思索了一会,异口同声答道:“苍霞山。”

自上回二人在藏书楼夜会,倒开了先例,时不时两个人就在藏书楼见上个一面。其实藏书楼这第三层除了放古籍竹简、卷轴之外,还放了不少金石玩意,例如商应显庆寿时收的这一方产自南郡的潜锁墨麒麟印。那日惊现在众宾客眼中时,亦君就对它有了好奇,可也不便求庄主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出来给她赏玩。谁知可巧的是墨麒麟印竟然就在藏书楼里放着。那时商璧胭看她双眼老瞧着墨麒麟印不放,又不敢伸手去架上拿下来玩,心底还觉得亦君这人看似草民出身还颇懂得规矩。不暇思索就伸手把墨麒麟印取了下来,对亦君说起了墨麒麟印的事儿。璧胭这番随亦君的心意随的不动声色,当时就让看的愣乎的亦君一乐,经常就抱了墨麒麟印玩耍了。

尊卢参见尊卢房怒意上升,笑的颇欢起来。她知晓尊卢房最恨的就是此事,每每旧事重提,都要有意将她重创不可。尊卢参又故意戳她痛处说道:“叶阳纤云和宋觅,就对你毫无非份之想了?”

“大小姐方才看帐时突然想起很久没有上藏书楼看书了,当即就说要去那儿翻翻典籍,所以今夜就住在藏书楼里了。”

商璧胭的漂亮眸子并未聚焦在桓子瑾身上,看了看廊外飘落在地的落叶,面上淡淡一笑道:“璧胭谢过桓公子好意,家父近日庆寿,不周之处还请包涵。快要到午宴正宴的时辰了,桓公子请。”

同时亦君也见到了那夜被公楚翎儿打伤的林行,林行伤势已经康复,在人群中帮忙招呼着宾客,他看到商璧胭出行身后还跟着个蒙面的人,一下就认出是亦君。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昆慌忙出手挡住林行冲上前来的势头。若不是商璧胭早给亦君收拾妥当,那可真的要大打出手了。璧胭知道当时翎儿和亦君混进山庄的帖子也是经了林行手下过手的,林行绝不愿被扣个护卫山庄不力的帽子,何况现下亦君在山庄的身份大不相同。又何况当初是林行打伤亦君,翎儿一气之下才打的林行卧床半年。璧胭稍加暗示,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林行有气暂时也得咽了下去。

柏亦君独自站在天蟾后山的湖上亭廊中,空洞的双眼里含着泪水,用仍然嘶哑的声音对自己说着笑着。干涩的唇和污浊的面部、手脚让人不禁作呕,周遭快要入秋的山景色透着秋的颓败意味。风扬起亦君披散的长,眼泪也随之落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珠。

“胭儿,那两个妖道已经伏法,趁还有一个妖人不在,我们快快离开此处罢。”他不知李在已死,便按着腰上挂着的宝剑,匆匆对璧胭说道,要她赶紧一同离开。

一语刚毕,武乩童尚未接话,便听到洞外雷震一般巨大声响,陈侃匆匆忙忙连滚带爬的跑进洞来,道:“二位师叔,有人破了七星阵!来了许多人、许多人啊!”

亦君听罢才明白,原来北宫冰矜是用法宝的,可半点却未告知于她,心里又觉得点点难受。噢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想及此,商璧胭在心底一愣,又想抑或是公楚翎儿情窦初开,许的却不是终生已定之人。她故意问亦君道:“柏公子有否食用过清络丸?”

太子秦澈薨多年,先皇未立新太子。先皇病重垂危亦久,尊卢房时时刻刻陪伴在侧,亦未立新太子。先皇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下旨立太子,显而易见等的就是自小在外的秦澍。谁料秦澍一直未归,秦渐和秦淅双双有意太子之位。皇长子秦澈一去,长为三皇子秦渐,嫡为六皇子秦澍。四皇子秦淅既非嫡子也非最长者,本是毫无胜算。谁知渐、淅二人同受人指点,分别往福安宫拜尊卢房为母,许诺日后登基拜她为正太后,敬她一世。尊卢房一向居高临下,回答的云淡风轻,丝毫让人找不着答案、摸不着心思。

翎儿心道,若是我要睡便回房去睡,何苦在这儿受冻。她仍把身子埋在亦君怀里,感觉亦君松了手,也不愿就此起身,口里又说:“那我再睡会儿不行么?”双手倒是反搂住了亦君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