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不是在闹别扭,而是悲痛得暂时失去了行为能力。

北门外,我对着刘成杰的背影笑得灿烂,我跑向他,他转过身看着我,我依然对他灿烂微笑,他却没有任何回应,我忽然能够理解王博最后为何会选择送向日葵给林舒了,因为我和他一样,像极了那朵向日葵。

不知是组织科的哪位精英提出的策划,用抽签的方式点名上台展现个人才艺。好吧,抽签就抽签吧,反正名额总共也就五个,在场两百来人,被抽到的概率也不大,可是,就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我恨不得扯下自己的耳朵。

我的父母性格都很豪爽,所以我骨子里流着的是大河向东流的豪放血脉,再加上我天生假小子的性格,从小就喜欢跟男生打成一片,所以我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娇羞”这一词。记得有一次到吴旭然家里去玩,正赶上他在洗澡,洗到半道,他突然开了一条门缝,远远地就听到他在里边大喊:“妈,我忘带内裤了,快帮我拿过来。”当时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于是乎我就自的充当了一回好人,到他房间拿了内裤。当时也没想太多,省去敲门的步骤,直接打开浴室的门,对着全身裸露的吴旭然伸手给他递去内裤。只见我的好哥们一见到我,整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弥漫的水汽中,猛的做着深呼吸,最后因为吸入太多的水汽差点没导致当场晕厥。

刘成杰将我整个人紧紧搂在他的怀里,侧着头,透过墙壁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我很想对他说千万别把我和那些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浆糊女归为一类,结果却还是败给了享受被保护的矫揉。

“我没从想过要伤害她,的确,我大多数时候是忽略了她的感受,可那是我唯一能够保护她的方式。”

看出来了,陆尧的毒辣明显和林舒是同一级别的。

陆尧也有些慌张地说:“这是我要问你的吧。”

“你没错?如果当初你肯早些告诉我的话也不至于演变成现在这样。”

“应该还没吧,刚被林舒拉着不知道去哪里了。”

简洁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这里特有的小吃在来时就已经带着我们去吃了个遍,她声称没有用心出去选购,带来的只是家里亲戚们送的已堆积不下的礼品。虽说这比不上我们精挑细选的土特产来得有诚意,可满桌子包装精美的高级食物,让前一秒还为各自带来的土特产沾沾自喜的我们瞬间涌出了小市民的挫败感。

若琳的语气简直就像是菜市场里讨论白菜为何比昨天涨了一毛钱的欧巴桑。失策,太失策!我根本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天然白目外加单细胞的蒋若琳身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才是千古生存之道。

“冉,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若琳跟老鼠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我身后,朝吴旭然勾了个手指讨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若琳不予理会,依旧埋头沉思。

林舒冷哼了一声,“除非有人真贱到骨髓里。”

后来吴旭然告诉我,就在我和林舒返回宿舍时,他和刘成杰仍在校门外僵持着。

直到林舒又是一通漫长的数落之后,我终于被训斥得服服帖帖,双手捏着耳垂,无辜地撅起嘴,“舒妈,我错了,我是真心的在忏悔了。”

“你在就好办了,我的午餐就拜托你啦。”

“真是的,这学校也大得太离谱了吧,从校门到宿舍到底是有多远的距离啊。”

林舒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我更正一点,不是要分,而是已分。认识不到一个月,交往不到一个礼拜,见面次数不过五根手指,第一次约会就提出要不要在旅馆过夜的所谓男朋友,就这么干脆的被我甩了。”林舒配合地甩甩手,喝了一口水,紧接着又气急败坏地说:“我真应该把他做成标本带到博物馆里去公开展览,好告诫世上女子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一次见到王博就觉得第一印象还挺不错的,至少在像个不倒翁一样执着追求着林舒这一点就足以令人钦佩。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热情真的能够装得那么形象?果然只是为贪图美色而花点小财和脑细胞的程度吗?想到这,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琳耷拉着脑袋,头一回声音细如蚊鸣:“那个,恋人之间做那种事很正常的嘛,现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啊,除非那人性无能。那个……当然了,才刚交往就提出这种事的确是蛮过分的。”若琳原本想为自己看错了人找借口,结果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

傍晚,陆尧约我在学校门口见面,说是要带我去个地方。我问是要去哪里,他神秘兮兮地不愿透露半句。

离学校大约两个站的距离,有一家名叫“悠然”的咖啡厅。室内咖啡色的长形吧台里,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正在冲调咖啡。她将刚倒好的一杯咖啡放在托盘里,递给服务生,抬眼正好对上我们,陆尧笑着走了进去,隔着吧台与那位妇人拥抱。

“你个臭小子,每次喊你来帮忙你都找借口推三阻四的,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我这不是给您带帮手过来了嘛。”

四只眼睛笔直朝我看过来,“嗨!”我抬起手,扯动嘴角打了个招呼。

“姑妈,那是安冉。”

妇人狐疑的眼光将我上下打量一遍,“女朋友?”

“不是。”我和陆尧异口同声地回答。

妇人扑哧笑出了声,挑眉,看了看陆尧,又看了看我,眼神更加狐疑。

两人继续隔着吧台交头接耳,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沿着回廊走走看看,现尽头是完全露天的场地,藩篱围成的空间,狭长的石子步道两旁是排列有序的遮阳伞,石灰色的方桌,秋千式的藤椅,少量的盆栽和木质装饰物,是大都市里少有的田园风格。

我沿着步道,寻了个就近的位置,摇晃着千秋藤椅,观望熙来攘往的街景。粉红色和紫色的云雾盘踞在空中,西斜的残阳穿过云层的间隙投射出微弱的绛色霞光,徜徉在悠长的时空里,在天地间隔绝出一方清净土,此刻,万籁俱寂,心中少有的宁静。

不知呆了多久,身后突然有人固定住摇晃的藤椅,我没回头,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我可不记得我有拜托你帮我找工作。”

陆尧在对面藤椅上坐了下来,“这不是工作,是让你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的第一步,不管怎么样,忙碌总是好的。”

“我没办法学业工作同时兼顾。”

“不用担心,老板娘会迁就你的时间,工作期限是我们约定好的一个月,当然,薪水不会少付你,怎么样?一举两得,很划算吧?”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喜欢这里的环境,能让我安下心来,况且,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做些什么来让自己分心。

老板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开始工作的头一天,因为不习惯,小错误总是接连不断,打碎的茶杯不在少数,她从不会脾气,只是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鼓励。为了迁就课业时间,我一个礼拜也就到咖啡厅打四天工,寝室里的姐妹淘在我工作的第二天就集体组团来到咖啡厅,本来还挺感激大家对我的捧场,可在一次又一次地打碎杯子,记错餐单,出的洋相被她们一个劲拿来当主题讨论的时候,我就下了逐客令,警告她们下次在没我允许的情况下不准再到我工作的地方来。

每次,陆尧只要没课都会到咖啡厅里来,点上一杯蓝山咖啡,对着笔记本电脑,或者看看书,一直坐到我下班。偶尔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我会坐下来陪他说说话,或者面对面安安静静地各做各的。

老实说,忙碌这个方法,其实没多大用途,因为在工作学习时所欠下的思念,会全部累积到睡前一并爆,白天活跃,晚上颓废,典型的精神分裂。最近,入睡的时间在一天天推迟,睡着时做的梦全是跟刘成杰有关的内容,有时早上醒来现眼角都是湿的。

工作已有一个多礼拜,被老板娘魔鬼训练出的服务微笑,变得越来越勉强,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陆尧还是会到咖啡厅里来,只是次数减少了,吴旭然也少了电话问候,似乎课业繁重的样子。

陆尧不来,下班只能独自回学校。这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漫步回去,因为行走,会让空窗的大脑填满刘成杰的脸。尽管只有两个站的距离,我还是坐上了公交车,站在下车口扶手处,将mp3的音量调大到站在身旁的路人甲都能清楚听到歌手的吐词。

下了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是一组陌生的号码,反射性的,脑子里先想到的是刘成杰,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不止。我摘下耳机,庆幸上班时将手机调成了震动。

接通来电,对方很安静,我“喂”了好几声,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情很复杂,期盼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又害怕听到。或许对方只是身处某个山沟里的老友,或许只是个胡乱拨号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至少有那么一瞬,我真心如此希望过。

对方挂断了,在我支吾了半天还未来得及出质疑时,擅自终结了我的臆想。

我又失败了!明明渴望丢弃过去的主观意识那么强烈,为了做到彻底摒弃,每天每天都在刻苦搭建屏障,不让记忆见缝偷袭,却反倒被自己一指捅破,多天的努力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我坐在站前的长凳上,打电话给陆尧,告诉他,我们失败了!

当陆尧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在公车站里呆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喘着粗气,问我怎么回事,我摇着头。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我苦笑,该焦躁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我才对啊。

我站起身,走向斑马线,不管红灯绿灯,直接往街对面走去,喇叭声很吵,我用力按住耳朵。陆尧默默跟着我,走过斑马线,他站定,没有继续跟过来,似乎计算好了我会回去。

回来时,我手上多出了装有几瓶听装啤酒的市购物袋,我拿出一瓶伸手递给陆尧,无视周围路人甲乙丙丁的好奇视线,命令地口吻说道:“陪我喝酒!”

陆尧鄙夷地目光直视着我,眼神传递出的疑问句是:“在这?”

他看了我好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站到路边,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我慌忙跟着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