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澈坐在门边,风儿从她的指尖悄悄穿过,侵入她的衣衫,引起一阵激烈的咳嗽。

她捂住胸口,赶忙吞下一口热水,好半晌,才把心口捂热似的,止住久咳带来的颤抖。

“溪澈姊,你没事吧?”一旁的小宫女担忧地问。

“没事…”她轻浅一笑,似乎早已习惯。“老毛病了,一会就好。”

的确,老毛病了。

自从十四岁那年的某个清晨,她掉进那个寒潭似的湖中,这毛病就染上了。

只要稍一吹风,或者喝一口凉水,她就会猛咳不止。

大夫说,她这是伤了肺,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溪澈姊,你入宫很久了吗?”四下无事,小宫女得了个空,便好奇地问。

“五年了,算久吗?”

“不算吧。”

“可我觉得,好像很久了…”乔溪澈呢喃。

虽然,五年不过是人生中极短的岁月,可在她看来,却像是过了半辈子。

十四岁那年,是她人生的一道门坎,她迈了过来,回首从前,恍如隔世。

从前,她是大将军乔蟒的千金,然而现在,她却是一名小小的宫人,顶着待罪之身,为皇室终生服役。

“溪澈姊,我说了你可别介意,”小宫女心直口快,探问着“我听说,你是叛臣之女?”

她一怔,笑容敛去,顷刻又恢复温柔容颜。

“对,”她坦诚道:“我是叛臣乔蟒的女儿。”

“就是那个想把淮安王扶上宝座,起兵谋反的乔蟒?”小宫女愕然地叫道。

她点头,并不打算掩饰。

曾经,她生于一个显赫的家族,深受先帝宠爱的乔昭仪,便是她的亲姑姑。而淮安王是乔昭仪之子,她的亲表哥,因为只比太子迟生一天,便沦为永远无法触及帝位的淮安王。

姑姑不服气,她的父亲、手握兵权的乔蟒大将军也不服气。精心的密谋之下,一场叛乱震动了整个京城,但最终,还是太子一派获胜。

姑姑悬梁自尽,父亲被五马分尸,淮安王念为皇室血脉,被放逐边关,永远不得返京。

而她,叛臣之女,本该随着所有族人受株连之罪斩首,却因为太子的一句话,让她入了宫,做了奴婢。

没人知道为何太子要如此厚待她,唯独她明白,是因为在那个雾色迷茫的清晨,在冰冷的湖水中,她救了他…

来到这宫中,从千金小姐沦为奴婢,她的心里并没有怨恨。

是父亲与姑姑掀起那场腥风血雨,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贪心负责,所以对于他们的死,她只有难过,没有怨恨。

她满足于在宫里的简衣素食,甘愿沉默而温顺的待在角落里,为那个收容她的男子拂去座上的一点尘埃。

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安心。

“姊姊,我听说,圣上很信赖你啊…”小宫女不解地道:“既然你是叛臣之女,为何圣上会如此信赖你?”

圣上?

哦,现在,应该称他为圣上了,可在她心中,却一直唤他“太子”

在她心中,他一直是那个顽劣的绝美少年,嘴角勾着傲慢的微笑,只需一记眼神,便让她忘我地投入他的命令中,哪怕只是一个恶作剧。

她喜欢待在他的身边,哪怕族人是因为他而遭遇诛灭,她也不愿意离开。

“圣上很信赖我吗?”乔溪澈泛起不自觉的笑意。这样的传言,换了别人大概是得意,她却只是感到欣悦。

一种融和温暖的欣悦。

“姊姊,别人都说你是圣上的影子呢。”小宫女兴致勃勃的道:“圣上做什么都离不开你,跟你形影不离。”

呵,形影不离?多么美丽的词,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赞美。

“哪会离不开啊?只不过我伺候了圣上五年,深知他的衣食起居习惯罢了。将来换个人,大概也行的。”她抿抿唇,淡然道。

自从父亲与姑姑离世,她就感到人世无常,心中不敢奢望永远待在喜欢的地方,只求这一刻、这一天,能见到自己牵挂的人,就足够了。

“姊姊,今天来了好多大臣,纷纷涌进御书房,好像在跟圣上商量什么大事。”小宫女张望道:“我听说南涵国派了使者来,不会要…打仗了吧?”

打仗?她心头一紧。

她留恋眼前平静的日子,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姊姊,圣上不是与你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今天不让你进御书房伺候?”小宫女又问道。

乔溪澈的眉心不由得一蹙。不愿注意到的真相,却被眼前的外人一语道破。

对啊,自从她进宫的那天起,他与她之间从无一墙之隔,就连睡觉,她也是歇在他帐前的榻上…可今天,为何他却像是故意把她支开?

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她吗?

“圣上,请定夺!”一群大臣心急如焚,忍不住小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