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立在院里四下瞧了会,几步走进凉亭中随意挑个位坐了下来,抬手示意打了个响指,一男一女由院门外快步进来,走到离白萱十步远的距离站定,福身问了安。又朝边上的六儿微微颔施了礼,有礼数地垂手欠身立在那。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自己必须学会果断狠绝,任何的可能性都必须尽量将其掐断在萌芽期,二皇兄必须称帝,那简子茹就不能留着。饶是现在简太傅一家并无明显的过错,她也不能留下任何埋藏的隐患。

这厢不提,那头,结庐草堂破扇门口,白萱咂舌地立在那,瞧着疯长得满院子比人还高的杂草,抽了抽僵的嘴角,还好她来瞧瞧,不然那齐大才子今晚非睡草窝里不可。

“哦!那不就行了。你还想如何?”

“讨厌,怜烟,你怎和二皇姐一样,一句话都要绕个十八弯,我就是不满意,不高兴,不开心,很生气!!也,也……好难过。”

慕容祺挥开扇子得意地笑开,眉眼挑了挑,促狭地凑身低语道:“姑母,急也没用。要不是表弟好面子婉拒推迟了,没准你现在早已喝了那杯婆婆茶了。”

两人之间弥散着甜蜜暧昧的氛围,瞧到此处,众人心里都有了数。京城最近的各式花样流言皆不攻自破,有心人甚至拿半怜悯的眼神打量着额尔木图,唉,可惜了这番绝色美男居然入不得平阳公主的眼,也罢,毕竟来自蛮夷外邦,且又分先来后到嘛?若是平阳公主是个重色相的,当真如流言所说琵琶别抱了,那么‘贤女美眷,娶之则佳妻’的名声也就徒有虚表了。

不一会儿,一个足有七尺高的圆形大腹的青铜酒罍出现在众人眼前,莫不惊得目瞪口呆。紫鹃忍着笑,命人将酒罍挪于假山清泉一角,放下个高脚凳,在众人的注视下,由着他人的搀扶,跨步登了上去,掀去盖子,扑鼻的酒香四溢开来,取来一长柄勺,一木质羽觞,素手执勺倒酒姿态曼妙优雅,而后置羽觞於清泉碧波上。

说着,蹲身伸玉指狠狠戳了戳鬼面獒的额顶,弯唇轻笑道:“吃吧,吃饱了。带你去跑马楼耍耍。”

有时兴致来了,这没脸的家伙就会言语戏弄她身边的貌美丫鬟,或者做话取笑她与暮郎,每每恼得暮郎面色黑煞即将变脸时,才会起身撂下几句更气人的话。

多日的醋意郁结於胸,此刻的酷坛子彻底打翻在地,怒火腾腾地冒着,祁暮清感到肺都要被这不知好歹不懂惜福的女人气炸了。眼神转为冰冽阴冷,毫不怜香惜玉地大力攥握住平阳的一只手腕,伸臂揽住她的腰,狠狠拽拖到怀里,俯身凑近质问道:“为何突然宴请那两个不相干的家伙,难道你真想做王妃皇后不成?”

两人争得正起劲时,怜烟余光瞄到平阳的心不在焉,忽地伸手狠拍了下梳妆案台,轻叱道:“公主,你倒是上点心。你说,哪种妆粉好?紫粉?迎蝶粉?玉簪粉?玉女桃花粉?石粉?还有,用哪地产的粉好?杭粉?桂粉?定粉?还是范阳粉?”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公主尽可放心。”

平阳愣愣地收回手,迷惘地瞧了眼四下,只得轻轻颔出声免礼平身。赵太医与众跪地连道了几声万福金安,方才满面喜色退出去。

安抚性地拍了拍秋月的手背,平阳冷着脸轻叱道:?“够了,当本宫不在嘛?且都住手!”

“呃,奴婢遵旨。”

轻佻的话恼得平阳眸光一冷,柳眉微挑,撇撇嘴冷嗤了声,低叱道:“原瞧不出,你与李爷党还真是臭气相投一丘之貉。哼!没个正经的样子。再如此,本宫要你好看。”

一把盐狠狠撒在迸裂开的伤口上,平阳悲痛欲绝,情绪彻底崩溃。

“确是如此,谢康公的才气人品皆是上流。公主解析得如此深刻,怕早已参破了。请饮上一杯甘泉茶,与此山色同感。”

平阳蓦地惊怔了下,努力平复乱躁恨意四起的心,螓垂得更低,状似羞涩地倾伏在对方的胸口,喃喃呓语道:“没!”

冬梅愣了下,将手里的书卷掷到一边,拍掌嫣然一笑道:“好,那就烦劳公主了。名单我与紫鹃来定,凡雁负责布置张罗,怜烟的字最好,你来写请帖。秋月,吃食你最在行,糕点果食就请妹妹多费点心。”

她真是个愚妇蠢女人,两世为人却依旧这般看不开瞧不透。真的是累了,这辈子她不想再碰情爱,只求还了那些人情债,待一切尘埃落地后孤身一人孑然而去,寻个荒野僻静处了此残生。

怜烟捂唇笑了会,正色凑近轻推了下平阳的肩膀,笑道:“莫气了,我的好公主。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夜未眠的,回床再躺一会吧。”

心里一阵打鼓,太顺利了反而令她不安,大夏朝的末帝是李思谏,刘运倡只是墙头草般的小人物罢了,这么出快刀斩乱麻实在高明的紧,平阳只能叹服对方的心思阴沉,手段毒辣。对能如此迅果断行事的人越地忌惮开来,刘运倡父女只是她前世的私仇。

酣梦中惊醒如噩梦般的场景,解去捆绑后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刘运倡仰哈哈大笑,半晌冷嗤道:“老夫道是谁?原是个走狗!呸!姜胤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捆绑朝廷命官。”

李从让整了整衣襟,挺直腰杆掩嘴咳了下,换上副少见严肃的表情细细打量着那成排的弓弩,蓦地笑道:“就这个,大黄弓,若是配上鸣镝箭就好了。”

说着,抬眯眼瞅了瞅髻上歪斜的玉簪,下意识地伸手拿下来,拈在手里正反看了看,蓦地收入怀中。再在自己身上瞅了瞅,半晌,将腰带上的玉佩卸下来,丢到平阳膝上。

慕容祺自然被拉去撑场子,还有慕容棠一些军中同僚,哪知道还未进得新房,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人就后悔得肠青。东平公主领着一众身穿铠甲手持利剑的宫婢,看到来人提剑便来追杀,触不及防手无寸铁的众男子被一顿好揍,纷纷狼狈四散而逃。只留下着新郎红衣分外错愕的慕容棠,无比意外怔惊。

“主动认个软,是嘛?小肚鸡肠,呿,那我就卖兄长个脸,且取酒於他赔个不是。如此,可好?”

回立刻看向后面邀请客人中的花荣,不由皱眉默默地这憨直的汉子心疼。公主若只为了铲除朝中的那些孽党,你真有必要牺牲到这步田地嘛?亦或是想藉着祁家的势力将大夏朝的天地彻底扭转换新颜……

“去换了!”

众人细看了一阵子,纷纷掩袖捂嘴笑开,凑耳窃窃议论起来。三位当事人尴尬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平阳攥着衣袖,怒嗔了眼冬梅怜烟,都这两丫头出得馊主意。想着,提脚就想回去换了。却又被两人拉了回来,互相对瞥几眼,亦忍不住笑开。

一双玉手从未沾过阳春水,干不得任何活计。倒是懂得吟诗作赋,通晓音律能歌善舞。一句话说: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这种人哪里能留得,后无意听说自刘兰芝离宫嫁人后平阳公主那一直缺差个伴读研墨的,就赶紧亲自监督送上门来唯恐再生变故。

“遵命”

想到这,不由苦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轻易上了心。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乃至任何关于她的小道消息传闻,一切都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已然醉死的李从让霍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慕容祺一阵大笑后,拍桌道:“做好了便罢,若是做的差,我让我家那贞烈婊子母老虎陪你。哈哈……”

“噗哧……”花凤弯腰呛咳笑出来,指了指戚元芳而后拍桌哈哈大笑开来,端着酒盏的戚元芳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翻眼看了下头顶的琉璃吊盏,举杯於花荣、孟贵二人笑道:“属蛋的家伙们,且再饮一杯如何?”

是时,现任职京卫大营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花荣,正站在校场高台上攥着马鞭黑煞着面来回踱着步,东台角的几根粗木桩上捆着被皮鞭抽得皮开肉绽的士兵,西台角**颗人头滚将在一起,还有无头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上。

圣献帝朝高公公递了个眼色,高公公迅意会拂尘一扫躬身行礼,几快步后面跟了出去。只见几位吃了瘪的大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互相推诿着。掩嘴咳了声,上前屈身行礼道:“咱家见过几位大人,这可是美差。怎大人们个个面有难色呀。”

哪里还看到平阳,只见一抹绯色的身影迅消失在宫墙的另一头。秋月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看着一路上皆诧异无比的宫仆侍从,边跑边提醒道:“公主,我们稍等片刻。紫鹃她们抬着辇舆在后面了,这样肆意驰跑与理不合呀。”

平阳细细打量了番面前身形壮硕的莽汉,蓦地现此刻的他还没有那遮面的虬胡,浓眉大眼高鼻厚薄适中的唇,五官棱角分明像刀斧劈刻的般,透着几分硬朗豪气。

平阳拭着泪,脚步略有不稳地走着。可这眼泪有真有假,真的是她总算看清了,所以她悔恨得此刻就想自裁了事。假的是她瞥到了那抹青衫的衣摆,因此她在做戏,平生第一次的独角戏。不知道是否可以蒙骗那心细如的人,所以她只能半真半假地哭着,但想到上一世的哀伤痛苦,眼泪彻底决了堤。让她分不清是真还是假,文洛、文嫣,娘亲对不起你们。呜,都是我害了你们。

此言一出,刘兰芝才瞧出些往日平阳的影子来,五味杂陈地细细打量了一番平阳,怵目的红胎记已然不见,一瑰丽娇艳的描金红莲绽於额上,衬得娇憨的五官更加甜美俏人。加以时日必成一方佳人,几日不见就变得这么多。刘兰芝一时有些恍惚茫然,传言看样子是真的。

祁暮清嘴角噙起睥睨的笑,双手环胸低想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思绪。却被后面由远而近的讨论声再次紧锁起眉头,看样子待这里就根本别想安生。

平阳正在榻上小歇,听到这话,赶紧坐起身子说道:“哦,还真快。请进来吧,紫鹃赐坐。”

公主,以后休得再与她靠这么近,若不是这事,奴婢还一直当她是好人了。哼!她哪里当公主是主子了。反正已然及笄,公主不如真寻个日子,请陛下出面给她寻个人家嫁了算了,莫再来宫里祸害公主。”

平阳无意识地握紧双手,指甲陷到肉里,看样子就算日后不认识祁暮清,刘兰芝对她也从未有过真心。上一世她确实瞎了眼,将个豺狼养在身边慢慢磨死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傻,无意识地摸向额头中央被刘海遮住红印胎记,就因这红印胎记,她一直被宫里人暗中笑称为丑公主,使得上一世的她一直觉得若不是因她的身份,嫁给祁暮清那样的俊杰男子着实是辱没委屈了他。

此刻屋中一直昏睡的文洛被前面的爆竹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入眼熟悉一室的黑暗,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小心费力爬起来,熟悉地摸黑点好油灯。细瘦的胳膊伸过去,抓住桌上的茶壶晃了晃,空的。今天是奶奶大寿,仆人一个都不在。罢了,在也没用。

跟上后面的紫鹃、怜烟等人莫不捂嘴忍笑,‘黑’臭棋篓子可算遇到个旗鼓相当的‘白’臭棋篓子了。只可怜了齐夫子,每日得空就得教这出了名的黑臭棋娄。

平阳无奈地觑了眼嘟嘴兀自咋呼生气的长宁,看样子,今日又是要瞧好戏了。钓鱼?!可至今没一条鱼上钩呀。倒是玄莫湖的锦鲤被喷香的鱼饵喂得越地肥硕了。

齐笑煜适时与平阳眼神交汇了下,嘴角勾起丝暖意,撇瞧了眼外面传得活煞星鬼罗王般实则娇憨平易随性的很的长宁公主,无奈地笑了笑。

往后慢几步,拉开一定的距离,笑道:“微臣遵命,四公主莫气了。对了,昨日的下半句可想出来了?”

一句话堵住了长宁的嘴,期期艾艾了一阵子,嫌弃地甩手道:“夫子还是饶了我吧,到地方,你再问二皇姐,还有慕容棠去。”

“呃,今日,大驸马也来了。”

齐笑煜愣了下,脚下停驻了片刻,有些讶异。

长宁嘿嘿笑了笑,回道:“自然,哼哼!水斋诗社,现下可是很出名的。名气越大,来的人自然也就一天天多了。走吧,别让惜萱郡主他们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