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怜烟忙碌的身影,平阳不由自内心笑开,这一世身边总算还是有几个贴己的人。母后对她确实不薄,就算此生只为报恩而活她亦不后悔。

安顺揉着膝盖骨,嘴巴噘得高高的,下次他不来给二公主报喜了。呜,刘运倡被杀,公主为何还是不高兴呀。罚他跪,这次他可严格按着规矩来,甚么都没做错还被罚了。

慕容祺是智慧权谋藏于嬉笑怒骂中的奇才,只是生性散漫了些罢了。若是给他展翅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另当别论了。父皇这步棋算是自己间接促成的,但愿可以改变未来的命运。

“哪里敢忘,夜夜哭闹抓着我不放,非得我陪着睡才肯睡的。一个不开心就哭鼻子,高兴时又黏着人漫无天际地撒娇。我忘了谁,也忘不了我的好公主。”

祁暮清赶紧伸臂揽抱住柔馥的娇躯,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平阳想立刻撑爬脱离开,亦不方便。贴耳听到那沉稳熟悉的心跳声,不由心惊了下。顿时甚么也不顾地奋力挣开,缩身到另一边角落,蜷成一团。

却不想紫衣身影先行威,一个使力的跺足,将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扔到地上,撇唇怒嗔道:“慕容棠,你比是不是?莫不是瞧不起我。今日再不与我比,我便奏请父皇休了你。”

祁暮清眼瞪了瞪,接过酒盏郁闷地一口饮尽,手一伸,怒道:“再倒!”

半晌,平阳才站起来,拍了拍裙摆的灰,笑道:“好了,母后该看到了,且都收了去吧。”

闻言,祁暮清抽了抽嘴角,自觉理亏地摸了摸鼻梁,背手转身掩饰尴尬,粗声道:“莫耽搁了,还请公主快些的好。”

“哈哈,玩笑嘛,口误,口误,月下会貂蝉!好嘛好嘛,带我这锅铲子一起去。正好肚子饿了。”说着,容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上前拉着师兄的胳膊兀自荡起秋千来。

秋月气得恨不得揪了怜烟的骚狐狸尾巴,越看越觉得像过去那矫揉做作的刘贱人,哼!咬咬银牙,眼一横怒道:“哼!这里不是东宫。怜烟美人,你这么娇滴滴地勾引谁呀?呿!骚狐狸!臭不要脸!”

她的不慎行事,算是害苦了前世的义王妃红叶姑娘。罢了,却无意让大器晚成的义王李从让提前“出息”了,也好,反正她迟早要对付庆山王李思谏,若此刻就能拉得这样的帮手,对於日后也不是坏事。

这厢一闹,李从让有了面子,挺直腰杆整了整衣襟冠帽,装斯文地拱手回礼道:“那就叨扰了,还问两位姐姐,如何过去。”

帷帽的纱微微拂开,平阳惊得赶紧扭挡住,藉着对方的扶持站稳后迅往后退了几步,福身行礼道:“多谢!失礼处无怪罪。”

平阳笑了笑,跨脚进了屋。众人站定女眷们揭去面纱帷帽后,花荣戚元芳孟贵三人互相看一眼,决定还是离开妥当些。正准备行礼退出去时,平阳已然出声道:“都入座吧,花统领,你们也无需拘谨。紫鹃安顺你们也是,既是出来玩就没那些规矩。”

花凤一愣,既然当事人之一的问了,一挑眉夺过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猛吸一口气,开始咋呼开来。平阳起初脸上还噙着淡然的笑,准备适时取笑一番花凤。可还没等听完,脸颊老早臊烫开,一片绯色晕染脖颈。

圣献帝第一次感到闺女名气大带来沉重压力,果不其然回到议事殿,便看到朝里的那几只老狐狸早早候在那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混蛋脑子里想的是甚么,若在朝里给平阳选婿选谁都不合适,不如成全了蛮邦换得边境百年太平。这些混蛋,敢情嫁的不是他们闺女!!看戏来了……

“小人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万福金安……”小吏激动了哭涕连连,直到平阳的软舆离开,方才起身抱住劫后余生的赤棕马一阵号啕大哭。众人见了不忍,上前劝慰道:“好在皆无事,平阳公主真乃菩萨心肠。这事落到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主子身上,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且好生看养牠,莫在出此等事情。”

平阳倒也不恼,一直想与少时的花荣见上一面,机会来了,自然不会错过。笑眯眯地换好骑马装,梳了堕马髻,拉上四妹长宁几个弟妹一起去凑份子。紫鹃、凡雁四人只得哭笑不得地跟着,公主的玩性大,若阻碍了她反而会更加的不依不饶,索性由着她性子来了。

“那个,顾良妃怎被封成皇后了。平阳,你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难道你要她的儿子做皇帝,庶子做了皇帝你还有命嘛?我一阵子不在你身边,就犯傻了。难道皇上那,你没去哭闹?……”

姗姗回神过来时,面色一黑吓得顿时伏地叩道:“微臣参见殿下,不知尊驾来此,请恕小臣全家怠慢之罪。”众人一愣,但也跟着屈身跪拜连呼万福金安。

过行之处宫人侍从无不侧目,皆不知舆上的是哪位,等弄明白时登时惊突了眼。称赞者有之,妒羡酸言不信者皆有,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颗石子掀起朵朵涟漪。紫鹃故意安排了这出戏,着实收到了成效。一路宫人见者下叩,仰慕凤姿后想来不稍数日必宫中传开,挟风袭遍全城乃至天下。

她必须阻止惨剧的再次生,想到那白苍苍抱着文洛仰天恸哭的顾良妃,她心时时刻刻如刀绞般。所以她先必须阻止庆山王势力的进一步扩大,再来就是劝父皇封二皇兄为太子,虽知大夏朝此刻已是风雨飘摇,各地节度使早已纷纷拥兵自重,藩镇割据。天子老早成了摆设,内忧外患重重。但……她知道即使真的做到了也只是螳臂挡车苟延残喘,可她真的不甘心,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都想博一把。

平阳低敛眉听着,心里暗笑刘兰芝确实厉害,原来早就说圆了慌,还亏得自己忍气费心回想前世的那些言语。若不是今日让秋月多嘴了几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茬。细口将碗里的粥喝尽,放下碗匙开口道:“嗯,都知道了。记着以后还有甚么事,都告知於我。对了,与本宫说的事就别再说与旁人听,谁都不可以。你可记下?”

不久,母后就将刘兰芝招进宫里做了她的伴读。两人的友谊由此开始,前世的她遇到困难时,刘兰芝总会第一刻出面替她解决,乃至自己出嫁时,刘兰芝自动请愿做陪嫁丫鬟,自己虽觉得辱没委屈了她,却因时刻离不开她终还是央求父皇降旨封了个女官,带着她远嫁到蜀地。生活中一直以亲姐妹相待,只是不想这姐妹是包藏祸心的,步步精妙谋划不知不觉中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让她做了个糊糊涂涂的冤死糊涂鬼。

一男的声音迅响起,“快了,快了,莫提这些晦气,再让我亲两口。”

“好,好,好……”

李从让连连点头,说了三声好,红着俊脸甚是不好意思。正思索着想说些话讨好时,恰巧这时嬷嬷过来传话太后正急着找他们,只得匆匆作了罢。

太后终是怄不过平阳与李从让的甜言蜜语加缠功,一番捧抬奉承溜须拍马后,虽仍摆着脸,眉眼嘴角都抑制不住笑意,摆手道:“好了好了,这**汤灌得。皇后呀,哀家听不得了。要再不同意,看看这两小祖宗,呵呵。好了好了,不就是赦免死罪嘛。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朝廷律法不是儿戏,我只能同意饶了她一小命。至于其他,就看那人的造化了。”

听到这话,平阳与李从让相视而笑,赶紧跪地磕头谢恩。又是一番甜水蜜浆地猛灌,太后被逗得笑语连连,话都比往日多了些许。

本是请早安的,又被临时留下陪了午膳。餐后,兴致很高的太后一点也不乏,又拉上平阳他们去畅春阁听戏。这一番折腾下来,直到掌灯时分,太后听戏乏了回宫歇息,两人才得了解脱。

李从让背手与平阳并排走着,后面跟着抱着婴孩的乳母,华灯初上,白日的喧嚣热闹早已不见,只一座座宫殿无声地屹立在那,巍峨壮观。又似一只只打盹的巨兽蹲趴在那,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仪。暮色的苍穹挂着一轮弯月,分外皎洁神秘。

“懿旨求下了,下面该怎么办?”

“按照规矩来,堂兄只管回去告诉嫂子,没事了。只是得受点活罪罢了,嗯,就陪兄长走到这,我先行回去了。”

说着,平阳蹲身福了福礼,转身提脚正准备走时,却被李从让喊住,上前轻说了句:“丫头,你……呃,嗯!没事了。”

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平阳嘴角噙起抹笑,说道:“先前还说自家兄妹了,才多久工夫就忘了?”

话在喉里滚了滚,李从让决定还是先不说的好些,有时来个意外惊喜也不错嘛。想着,就随便搪塞了几句,回道:“唉,算了,没啥要紧的事情。呃,那个,实际上就是你嫂子的事情你多担待些,最好快些。谢了!”

“扑哧”平阳毫不客气地捂嘴笑了出来,挥了挥手,说道:“记得了,再说我耳朵要磨出茧子来了。”

又随意寒喧了几句,便散了各自离开。出了宫门上得马车坐定后,李从让呵呵傻乐着从乳母怀里接过宝贝儿子,欢喜得连亲好几口,自言自语道:“乖儿子,出息。回去再和你娘撒撒欢,爹爹我就不必睡书房了。”

锦福宫,平阳憨纯甜笑着一路小跑回来,掀帘进了内室迅敛去笑意,将太后懿旨拿出来细细瞧了会,蓦地开口唤道:“怜烟,过来。”

正在灯下绣花的怜烟停下手里的活,纤步款款,玉指半掩秀口,轻笑道:“公主唤我,何事?”

“呃,怜烟,你一天不扮狐狸会死嘛?”

“公主,这样不美嘛?”

平阳嘴角僵了下,蓦地扭四下看去。秋月以扇遮面娇羞地笑着,甚是娇憨可爱。冬梅侧榻而卧手执半卷书,一副优雅的姿态。紫鹃倚靠着床柱,敛帕十指纤纤地绞着。凡雁倒是还好,一副清清冷冷地样子正忙着红泥小炉煮绿茶。

“你们?!得癔症了?啊,好好的做甚么?”

强烈的直觉告诉平阳危险,这几个小蹄子又玩甚么把戏了,过分!每次都这样,她可不傻,才不理了。笃定后,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低继续打量手里的懿旨,敌不动我不动,不变应万变。

“呜,公主,你过分。呜,为何我们服侍的不是位俊逸儒雅的公子,偏是个小姐。若是个男儿,该多好。就不能陪着我们玩一会,无趣。”

秋月不满地嘟嚷着,撇开宫扇恨恨地瞪了眼,一脸的哀怨。

平阳先是懵了下,回神后忽得羞恼起来,狠狠拍了下桌案,轻叱道:“好了,有话好好说,再如此做寂寞怨妇状,要你们好看。”

“突厥大王子颉跌利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