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命的老头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两眼,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她已经长到十七,那算命的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她活不过十二岁的话,只跟她说:“你这命,幼时多桀,祖上无萌荫,六亲无靠、父母无依、兄弟子妹不得力,少小离家,老大不得回,是一个飘泊命……”他又让周蒙溪把手掌伸过去给他看,一眼看去,生命线极短,不及常人的三分之一,后面一条浅浅的尾巴,浅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算命的不再给她算了,摸出一块二毛钱给她,说:“你回去嘛,莫算了。”

拐过街,看到八角戏楼,泪水一抹,心里一置气,就朝八角戏楼跑去。戏楼的一楼被钥匙锁着,她进不去。二楼是戏台,有一人来高,她爬不上去,刚好旁边是做木匠活的,堆着木料,她搬了人家放在门口的凳子,架在码在戏楼下的木料上就爬了上去。

周蒙溪再想,就想不出有什么能让那帮唱戏的人都到戏台跟前就调走就走的东西。人还怕蛇和大老鼠吗?想到蛇,她就想到蛇肉羹。邻居是收购蛇的,每年开春后就会开始收购蛇,等到秋天时再卖给专门贩蛇的人。她经常去邻居家玩,看的蛇多,也抓过蛇,从没被蛇咬过,自是不怕,反倒是因为吃的蛇多,蛇汤美味,想到蛇就嘴馋。她想如果八角戏楼上钻一条蛇出来,第一个凑上去抓蛇的就是她邻居,第二个就是她——抓到蛇有蛇汤喝嘛!

镇上有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又被称作八字先生,镇上的人都说他算八字很准。听他说曾经因为泄露天机,遭天谴,双目失明。那算命先生眼睛瞎了后,似乎算命收敛很多,有许多不算,也有许多不说,但他仍旧摆摊靠算命糊口。

前世,我收你为徒,授你功法,却让你修成不死之身为祸天下,我为你而亡。

吴莉马上回了条消息,说:“你莫吓我哦。”

“我吓你做啥子嘛?”周蒙溪又朝那黑影瞟去,现它不在了。她说:“刚才站在进门的富贵树那里的,这会儿不晓得在哪去了。”

“你莫吓我。”吴莉又敲过来一排字。

周蒙溪一想,估计吴莉也觉得怕,她便打出一排字过去,说:“好嘛,不吓你,跟你开玩笑的。”

“你吃饱球没得事干得噻!”

周蒙溪看到吴莉那条消息也没回,她又左看右看。鬼嘛,小时候见过,睡觉睡迷糊的时候也见过,鬼压床的时候也遇到过,做梦的时候见到的都不算,就是完全清醒的时候还真没见过。她又点怕,又很好奇想看看鬼是什么样的,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在办公室里转,没有看见那影子。

“你把灯全部打开嘛。”吴莉害怕,出言让她把灯打开。为了省电,之前只开了她们俩所在位置头顶上的灯。

周蒙溪依言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吴莉忙到快到十一点总算把工作做完,送进陈总的办公室后来到周蒙溪的跟前说:“小蒙,走,下班了,我请你吃宵夜哈,你以后莫吓我了。”

周蒙溪抬头看向她:“嗯”了声。她听到关门的声音,扭头朝里面看去,见到陈总也关上办公室的门走过来。

进入电梯,周蒙溪站在最里面,她看到陈总进去的时候,那团黑影子也跟着飘进来。电梯的空间小,周蒙溪距那影子仅一尺之遥,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团东西像一团墨色的浓雾,进来后就紧紧地贴在陈总的背后。这七月天,电梯里一片阴寒,周蒙溪的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往电梯里面缩了缩,又着实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于是悄悄地伸出右手食指往那黑影戳过去。一戳,手穿透黑影,戳在陈总的背上。周蒙溪一下子就窘了,赶紧装成拍灰尘轻轻地拍两下,说句:“陈总,你后头有灰尘。”

“哦。”陈总应一声,又转身自己拍几下,说:“谢谢。”

那团黑影朝周蒙溪方向飘来,周蒙溪赶紧后退,背贴紧电梯,把视线移到电梯楼层显示上。那黑影往她这边移了点,又退开。周蒙溪用眼角余光瞄见那黑影又贴到了陈总的背上。

出了电梯,周蒙溪放慢脚步,走在最后面,吴莉嫌她走得慢,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走,请她去吃宵夜。

周蒙溪说:“不用了,我回去了。”她看到陈总开车离开。

“走嘛,莫跟我客气嘛。”吴莉边说边拖着周蒙溪走。

突然,“碰”地一声剧响,伴随着一连串的剧烈声响响起。周蒙溪和吴莉同时看到陈总的车快冲出去,径直撞在一辆大卡车上面。

周蒙溪当时就懵了,在心里吼了句:“他妈哟,这东西这么凶啊!”

吴莉回过神来,赶紧拉一把周蒙溪,说:“快过去,陈总出车祸了。”拖着周蒙溪就往那跑。

周蒙溪反应过来,以比吴莉还快的度冲过去。车子前盖撞变了形,侧翻在路中间。那团黑影还贴在有点变形的车门上,似乎不想让人出来。周蒙溪骂句特色方言:“你妈**!滚!”用力地按在车门上一扯,把车门打开,解开陈总的安全带就用力地把陈总往外拖,同时喊:“吴莉,快来帮忙,油箱破了。”

那黑影还想扑到陈总身上去,周蒙溪又骂了句:“滚开!”伸手朝黑影飘来的地方挥去,护住陈总不让它靠过来,同时吼:“滚!滚!”

吴莉还从来没有见过周蒙溪那么凶的时候,而且那样子有点像疯子,她站在旁边,有点被吓住了。

陈总一米八几的个,又沉又重,周蒙溪拖得有些吃力,又喊:“吴莉,来帮忙。”

吴莉回过神,赶紧上前和周蒙溪一起把陈总拖下来。她说:“喊12o来嘛,万一陈总伤到哪里不方便动呢。”

陈总撞得头破血流,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鬼!”

吴莉吓得打了个激灵,差点松手就把陈总丢开。

陈总让周蒙溪和吴莉掺扶到人行道旁坐下。吴莉一边打12o,一边问:“陈总,你有没有事?”

陈总的脸色惨白,他挥挥手,说:“莫得事,莫得事。”挥手的时候,手都在抖。

周蒙溪站在陈总旁边,一种很阴冷的感觉罩在她的身上,使得她遍体生寒,就好像刚才那团黑影这会儿正在不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她。她心说:“遭了,不会是没害到陈总就找到我身上来了哇?”她再转念一想,说:“反正老子八字大,不怕。”在心里说:“来嘛,你弄死老子,老子死后也要弄死你,就算你投胎老子也要找到你弄死你。”阴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那东西似乎走了。周蒙溪心想,咦,难道鬼也怕恶人?

陈总的伤不重,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

吴莉在陈总送去医院后问周蒙溪是不是看到鬼了,周蒙溪赶紧说没有。要是大家都知道她能看见鬼,还不把她当怪物啊?再说,她也只看到这一次啊。

陈总出院后,找她到办公室聊,问她那天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周蒙溪赶紧说:“没有没有。”

陈总点点头,说:“那天谢谢你……和吴莉。”

当月工资,周蒙溪的工资从一千二涨到一千五。但悲剧的是,她工资刚接过手,在回家的路上就丢了。

周蒙溪回到家,现钱丢了,人当场就懵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去沿着回来的路找了遍,没找着。她只好认命地回到家,纠结地叹口气,揉把脸,把塞在箱子中某件衣服里的钱翻出来数。

她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二,每月房租四百,剩下的钱扣掉吃饭、日用品,紧巴巴的过日子刚够,半年来根本没攒下多少钱。现在剩下的钱交完房租就只剩下三百块,再扣掉一些必须买的日用品,还剩下……每天吃馒头的钱!

周蒙溪从来不向人借钱,再苦再难都不求人,有事从来都自己熬着。周蒙溪穷,还死要面子。她怕公司的同事现她天天啃馒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出去溜一圈,等大家都吃完饭她才回来,然后饿着肚子熬到下班才回到家继续啃馒头。

其实日子也不难熬,公司茶水间有咖啡有奶茶,她饿了就去灌一杯,也没感觉到有多饿,就是原本肉不多的腰变得更加细。她用手卡过自己的腰,很细,手感好,自我安慰:“有人还专门花钱瘦身,我这省钱也瘦身。”

周蒙溪有个习惯,如果晚上不陪人加班,她吃完晚饭后就进入离家不是很远的公园去散步,再玩会儿运动器械或是四处逛逛坐坐。**点钟左右回到家,看一两个小时乱七八糟的书籍到十一点睡觉,第二天早晨六点起床晨跑。

周蒙溪即使每天啃馒头,雪白的大馒头每天变着花样吃,或醮糖、醮酱、或切成片用油炸着吃或就着白米饭吃,即使一天只吃两餐,照样把自己养得精力旺盛、精神奕奕的。她老板陈总则最近诸事不顺,脸色越来越差,整个人走路都飘着的,周蒙溪觉得她老板逃得过初一逃不了十五。

陈总在车祸后不到半个月时间里,就又被广告牌掉下来砸个正着,住进医院,昏迷不醒。

陈总住院,公司就换成陈总的老婆赵总当家。赵总没有陈总那么好说话,总想着所有人都巴结她,偏偏周蒙溪属于外冷型内热型,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爱理不理的样子,身为前台看到谁都不笑,一点亲和力都没有,成天板着脸,比赵总看起来更像老板,赵总自然是看她不顺眼,没事就逮到周蒙溪找茬。赵总来到公司第八天,周蒙溪就卷铺盖走路。

周蒙溪结完工资从财务部出来,有同事端着水杯从她面前过,说了句:“小蒙啊,以后在外面做事说话注意点,即使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别说。”

周蒙溪愣愣地看着那同事,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

那同事看到她那副呆样,瞄了下没旁人注意,就说:“赵总是怪你咒陈总撞邪陈总才出事的。”

“我——”周蒙溪顿时觉得她成乌鸦了。都说乌鸦招灾,其实乌鸦本身是良类,它看得到不好的东西在,前来报讯,人类不懂,看到有灾难生的地方总有乌鸦出现,就把乌鸦说成是邪物。周蒙溪没再作声。她也不喜欢赵总,赵总不赶她走,她自己也会走。

周蒙溪又失业了,她攥着一个半月工资——两千二百块钱,离开了这家工作了七个月的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