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燕泥把她弄醒,乔毓宁躲到屋角团抱着自己,一夜哭叫菊香稻光也不知被噩梦吓醒几回,天亮抢背药篓出门挖药,不到天黑不回府;煎好药,送到汤少爷前,就逃到荷花塘边的套房里,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要和那个凶恶如庙场杀人狂一样的汤少爷呆一个屋。

两个喽罗提着裤边,边系腰带,边八卦:“上面说,少庄主给挨了一刀。”

稻光说她做些香脂水粉及情趣用品,还很自豪地说,能换很多钱。菊香点头道,菜地厨房的事有她和少夫人,至少她们几个的用度不必过分担心,账面剩下的钱供少爷用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等那些喽罗走远,乔毓宁缩头缩脑地走出藏身地,假装卖完东西回村的样子,掏掏口袋,经过那群被打的无证采药农边,无意带出点东西,她似无所觉,拿着零食边吃边走路。

江冰雁察觉到失去的冰匣,状若疯狂地喊道:“还来!”瞪着充血的赤红双眼,扑向燕泥,拼着被菊香她们击中,也要抢回冰匣。

有这好事,乔毓宁干脆把她要找的药名全报了,小药童兴许见多付不起药钱的不得不进山采药治病的穷人家,他也没藏私,在地图上全标出来,还提醒道:“这些地方都是以前有人摘过的,现在还长没长,我不能肯定。”

“你不敢的事还多着呢。”汤怀谨嗤笑,眼底明明白白地透出好心情来,“你怕她做甚,她现在可没空回来找你麻烦。”

哐当乒乒乓乓砰,众人掉酒杯的摔下凳的下巴磕桌面的,应有尽有。

她决定把这个好办法“推荐”给汤少爷。她开始缠着汤少爷给她说书,山海经是必读物,话本戏剧人物杂记摸到什么读什么。好在自观音庙事件后,汤少爷对小媳妇有求必应,每晚一个睡前故事,雷打不动。

“数鸭子。”

乔毓宁忍不住抹眼泪,噎噎嗒嗒说阿宁害了相公。她天天去偷看孙太医晒药煮药的事,她自以为旁人不知,其实别人知道不说,还故意引她注意药剂中草药不同,关键时候,再借她之手逼孙太医,断绝汤少爷痊愈的任何可能。

乔毓宁干笑,菊香领着人去拿刘芊芊。不久,一个小丫头跑回来,道:“刘小姐闹得厉害,怕惊扰少爷、少夫人。菊香姐姐让婢子来问,少夫人可要见见刘小姐?”

汤怀谨当日被人所伤,汤家用尽一切所能想所不能想的法子,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汤氏母子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以为骨头接好就能做复健,不顾太医阻止,拿自己的身体胡搞一气,终是闹出大问题。

稍后,婢子会吩咐下去,从今往后照客厢那边标准招待刘家小姐,另外每月多给十两纹银。相信即使她在刘家做知府小姐时,一个月也没有这么大额的零花,府里应有尽有,要她用钱的地方少。

“相公,请喝汤。”乔毓宁双手递上一盅加料的汤,说这是她特地嘱咐厨房善做药膳的大厨烹调的养身汤。

孙太医讲完课,乔毓宁就猫着腰,悄悄地往回摸。她今儿忘了带夜明珠,黑灯瞎火地瞧不清楚,隐约中觉得前方有点豆光,她靠过去,却是几个丫环、仆妇坐厨房,喝酒吃小菜,聊兴正浓。

乔毓宁瞧瞧荷塘对面的套房,再瞧着近在咫尺的新房,道:“还是送咱屋,我怕相公要骂人。”

稻光见她把价值连城的珠宝随意乱扔,做撞柱晕倒状。

汤承恩亡后,汤沐恩就是这一代的家主,他的独子汤怀谨才是整个汤氏商业王朝默认的继承人。汤怀兰等人能分到的产业,只能是汤承恩当年留下的那小部分。于情于理,汤怀兰等人都是没有资格与汤怀谨争夺属于他父亲汤沐恩的家产。

乔毓宁怪叫一声,连连辩解,她几乎要跳起来保证她绝没有嫌弃自己师傅的意思。汤怀谨含笑望着她,微微卷起唇角。乔毓宁吞咽了下口水,跺跺脚埋头冲了出去,她宁可不学字,也不要被他咬。

乔毓宁认得这个身材火辣的二八丫环,她在汤老爷书房帮忙,常给汤少爷送账目文件。

“所以,相公和公爹对阿宁才会那么生气、失望。”乔毓宁总算了解汤家少夫人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它可以任意地左右一个人的命运,决定他们的生与死。“所以,阿爹才会走,怕我变坏。”

刘芊芊呆了下,想不到她脑子却转到那边去。刘芊芊努力把话转回来,道:“其实,要做到让人不说闲话,也不难。”

“当家的!”乔母急叫阻,从屋里冲出来拦在父女二人中间。乔老爹指着女儿,冲乔母吼道:“你给我让开,再不管教,她都敢杀人了!”

待人走远,刘芊芊方自抬头,问道:“这是哪一位?”

如此阵仗,老族长不得不屈从压力,命人点头,作势顺从长辈的样子,却有句丑话问在前头:“小九,你家这媳妇,有何大功啊?没功没劳地加名,我怕大家不服啊。”

“媳妇知道婆婆真正心疼阿宁的。”乔毓宁回道,最有力的证明便是汤夫人出借陈妈帮助儿媳打赢这场硬仗。陈妈曾随汤夫人两度亲证入族大事,有她在旁暗中指点,乔毓宁过关的成功率至少高出两成。

乔毓宁本想跟他再强调她没有摆脸色要胁换好处的意思,却因听到婆婆的旧事,耳朵尖顿时竖了起来,一脸八卦好奇。

汤夫人睁眼喝道:“她要有,别说我们,老爷还能容得下她!”

乔毓宁点头,两人一起踩着晨雾,走进汤夫人院。乔毓宁先进去请早安,院子里出点不大不小的动静,吴妈出去看究竟,回来报:“太太,刘小姐给您道谢来了。”

“没事的,我还可以回家,你只有一个人,你更需要银子。”乔毓宁很遗憾,自己银子不够多,不知能帮刘芊芊撑到几时。

乔喜梅一听这话,羞得跑远了。

汤老爷事多赶时间,这对账么,从来都是紧赶慢赶地核算,没有细对过。这也跟汤老爷为人贯爱和稀泥有关系,也就是,汤老爷明知账有问题,他也当作不知,你好我好大家好,他也不差这几个钱,不愿意为点小钱跟族人闹得不愉快。

乔毓宁不懂地看人,汤怀谨压下无力的气恼,教她:力有不逮他又不在她身边时,有人欺负她,就往歹人眼里散石灰。

乔毓宁轻轻地离开座位,蹑手蹑脚地走近内室,在月亮门处轻唤:“相公,相公。”里头没应声,汤怀谨应该还睡着。

出了城,乔毓宁边走边小心往后瞄,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爬过山坡,沙沙声,半人高的野草丛里,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紧紧跟追。乔毓宁害怕,几步快跑,慌乱中她仰面摔倒,手里拿着药包甩了出去。

乔毓宁远远地闻到香气,再也忍不住饿,从旧鞋板底摸出两个大铜子,跑到油锅摊前,手一递:“大叔,一油条两肉包。”

汤怀谨给她闹得头疼,无奈答应,道:“菊香,你随少夫人走一趟。”

乔毓宁乖巧地走近几步,汤老爷问她想不想去省城?乔毓宁扭头看看床上人,问道:“公爹,阿宁非得去省城吗?太医说过,相公的伤在接好骨前不移搬动,相公去不成省城,阿宁也不去,阿宁要留下来陪相公。”

乔毓宁倒真想点头,汤府放恭桶的偏间每日点花香,弄得比县城的胭脂铺还要喷香。好在她不算笨,还知道对方在逗趣,扭扭捏捏地难为情,道:“阿宁本想问相公要不要玩这个?”

汤老爷笑,问小儿媳谁让她不高兴了,只管跟他说。

乔铁柱转向乔母:“娘,咱们疼了阿宁这些年,怎么舍得阿宁去做童养媳!”

乔毓宁奇怪,问其他人都说没见到刘姑娘,她转到客厢。西三厢清清静静,白色纱缦飞扬,好似没有人居住。

都是她的错。

菊香、稻光劝慰,跟少夫人无关,这都是命。

乔毓宁见她们痛哭,自己反而静下来,道:“菊香,你带燕泥走,走得越远越好。”

汤怀谨那里,她来挡。

燕泥却挣扎不要,她使劲地比划手势,她伤重救不回了,不如现在做掉汤少爷,一把火烧了这里,大家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