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失眠,汤怀谨还有忧虑、焦躁的症状,他越来越情绪化,常常因为一点小问题冲身边人火。乔毓宁很不想说汤少爷心底在不安,事实是汤怀谨夜里常常惊醒,醒后就一直看着漆黑的窗外,神情惊恐或戒备,好像那里有吃人的怪物。

乔毓宁又怕又好奇,走向窗边,夜白的花圃边,刘芊芊一身月白裙衫,飘逸似仙子,清丽的面容带着羞怯的蓝晕。那个背对窗的男人搂着她的削肩,一个使力,将她打横抱起,向院子外大步走去。

乔毓宁呆在那里,她手脚吓得冰凉,满脑子孙太医、成林死前的模样。

汤少爷二次受伤,跟她有直接关系。她怕汤家人追究,非常不安,希望她的哥哥们能想个办法,救她。

“怎会如此?”汤夫人大惊失色,抓着太医的衣袖连问是否诊断出错,“怀谨的骨头不是全接好了吗?不过小小一摔,哪里能摔成全身骨碎?”

乔毓宁心虚,抱紧箱子,狡辩道:“我又不是她肚里虫子,怎么能事先知道。”

两个时辰后,乔毓宁捧着大厨特制补品,奔回院内。汤怀谨还在与人处理公务,乔毓宁坐小板凳托个腮帮子,等他忙完,眼神依然是那种探究的怜惜的充满保护欲的。

乔毓宁给逼得步步倒退,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乔毓宁见她气色不错,没有拒绝。忙了一小会儿,刘芊芊起身拭汗时,身子晃了晃,栽倒。乔毓宁吓得大叫:“菊香,快来,芊芊姐晕倒了。”

汤怀谨偏着头,小妻子喂什么,他吃什么,手上动作不停。

汤怀兰想出个法子,借用公主府关系,让汤老爷成为皇商,改为国姓,用皇权使汤老爷脱离汤氏族谱的束缚。

“孙太医的学徒,应该是刚采药回来。”

汤夫人跟她说了一通很奇怪的话,乔毓宁抓住关键词:分房。她带着雀跃的心情,回院落里,大声吩咐菊香等人搬院子房。

乔毓宁一个机灵,马上问道:“那金家人倒大霉了?”

“有时候,你做也是错,不做更是错。这世道便是如此,”刘芊芊苦笑道,“阿宁,你可不要以为入了族谱就万事大吉,内宅凶险,绝不亚于府外。”

众围观村民惊叹得哇一声,做出这种事,还有脸来闹,真绝了。

乔毓宁欠身微行礼,道:“谢过大堂兄。不过,相公说阿宁已经嫁人不可与外男私相授受,即使是大堂兄也不可以。大堂兄是去给婆婆问安吗?不妨请婆婆转交弟媳吧。”

“嘿嘿,老头子半只脚都进了棺材,这宝贝现在不送人,还带进坟里去?!”

乔毓宁一个哆嗦,不敢不应。

陈妈打个包票,汤夫人歇足了劲,叫来小丫环送自己回院落。陈妈则走向另个方。

汤夫人哼道,让她下去领五十板子长长记性。吴妈走前,恨恨地瞪了陈妈一眼。陈妈不动声色,在后头不轻不重地给汤夫人捶肩松络筋骨,丫环们守着道口,汤夫人闭目养神,听小桥流水,闻花香芬芳,赏怡人园景。

所以,何必白说那些话,让汤少爷不开心。

“我也就这么张脸过得去,”刘芊芊平平道,“有时候看着我娘疼得厉害,我宁可用这张脸换几两银子!”

乔家大嫂性情温良,嫁过来后跟两个小姑相处极融洽,尤其是阿宁,她直被当作是另一个姐姐。待弄清两小姑不过想讨法子感谢汤家少爷,她捂嘴笑了笑,说声阿宁懂事了,道:“也不算难,阿宁亲手做些吃的,汤少爷应该会欢喜的。”

汤沐恩这一房从祖父辈起,就走出昆县,在外省展商事。老家的祖业全都托给堂叔辈的族人看顾,一是对自家人扶贫;二是祖业交给外人也不放心,不相信自家人去信个外姓人,这种事放在哪里,都要被老家人戳脊梁骨。

乔毓宁惊惶,直觉害怕,不由地双膝一软,又记着他所罚的不许乱跪,硬生生捱着,膝半弯要跪不跪,两眼直冒水汽。

乔毓宁记着明日要干大事,心情爽畅,小快步跑回新房,闻到满桌饭香,肚子出长长的呜鸣。她不及和汤怀谨说话,扑到饭桌上,狂吃海吃,饿过头的孩子哪里还记得先前学的饭桌礼仪。

翌日,乔毓宁照例天不亮来请安。

六月的清晨,烟气淡淡,空气清冷,乔毓宁因身负重担,脚步有劲,走得虎虎生威,到城东墙外,确定无人,她散开药渣,再左右探探,若无其事地回城。

汤夫人披着暗沉的月色,走到小儿媳跟前,居高临下,恶生恶气道:“为什么打陈妈,我还要杀她呢!你怎么不去问问我的好儿子!回来头件事,就是跟他的亲娘过不去!”

乔毓宁放下笔,起身行礼:“公爹。今儿有英奇管家送来的新雨前龙井,媳妇给您沏上一壶。”

汤怀谨瞧着张牙舞爪的小丫头,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汤老爷不乐意地嗯一声,旁边人赶紧提醒小新娘别忘了改称呼。乔毓宁忙改口道:“公爹,我想——”

乔毓宁听着这话,不太明白:啥时候自家老爹认识汤老爷这样的大人物,还称兄道弟,太奇怪了。在她歪头想东西时,见汤老爷向她招手,她先行了礼,得到阿爹肯,慢慢走过去。

乔毓宁玩累了直接睡倒,手里还紧紧抱着紫檀重匣。第二天,她精神恢复饱满状态,等不及菊香慢吞吞地给她打扮,抱起宝贝匣子去汤夫人院,请完安出来,逗留花园,等遇见刘芊芊好跟她说昨日重阳节的事,重要的是炫耀她满盒子汤少爷亲手做的宝贝。

“那孩子生得甚为灵秀,日后想必又一介青年才俊,贺公后继有人了。”梁写意这么夸道。

汤怀谨笑应:“有梁兄保话,他日必成国之栋梁,我父必能安心。”

梁写意摇头道:“这话我可不敢保证,他身份不行,尚需你这做兄长的助他一臂之力。”

汤怀谨笑呵呵,自嘲如今他废人一个,自保尚不能够,何谈助人。

梁写意说他太谦虚,笑道:“谁人不知贵府少夫人最得十三爷欢心,只要少夫人出马,些许难题迎刃而解。就不知怀谨意下如何了。”

汤怀谨小小地关心了下梁兄对刘芊芊之子的上心的理由。既然汤老爷宝刀未老尚能留后,那汤老爷完全可以再多留几个后嗣。梁写意看中贺元宵必然别有内情。

梁写意笑道:“我就知瞒不过怀谨。说来也是陈年旧事了。”刘芊芊的外祖江城知府王落照,据查他的原配原来是梁国公庶兄弟早嫁的庶女,论起关系,刘芊芊与梁写意是近支的表亲。

刘芊芊有出息做了皇商贺府的姨太太,还生有庶子。做为远房亲戚的梁家人,总要表示一二,至少要替她做主挣个脸面。

汤怀谨一听长辈刘姨娘与梁国公府还有这层亲戚关系在里头,当即表示给予支持。他叫来妻子,要她去找十三太叔公,提要求请十三太叔公做主,把贺元宵归入汤氏族谱,汤老爷名下。

“不、要。”乔毓宁瘪着嘴,拒绝。

梁写意给汤怀谨使眼色,汤怀谨逼喝道:“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