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样,他就妄想能够得到已故者的宽恕?不,漫说云萱大难不死,便是她死了,也不会原谅楚观云的伤害。他这么做,唯一的目的,便是自欺欺人幻想着能得到她的谅解,幻想着为自己的虚伪自私找一个解脱的法子

那车夫接过银针,作势便要刺,那尖嘴猴腮的人一见势头不对,一改先前倔强,抢口趴伏在地哀声求饶道:“云掌柜饶命,是张公子指使我等来纵火烧铺子的,张公子是西街的小霸王,我们这些小人物得罪不起他呀,还请云掌柜明察饶了我们这回吧”

“云大夫,你也别太气了,既然决定从商,应对这些小把戏的心里准备还是要有的。我虽只是一介武夫,但这商海中的尔虞我诈,也是知道的。”赵烈痕环顾了一周四下,不禁开口安慰了云萱两句。

云萱厌恶的皱了皱眉,懒得搭理那年轻人,视线投向那中年汉子和妇人,“你们的哀痛心情我深表同情,但是,事出突然,这里面又存在诸多疑点,请恕我不能就此应下这份罪过。诸位请给我五日时间来查明此事,五日后定会给诸位一个完整交代”

落梅也是惊愕不能语,好半晌才诶了一声,忙地冲了过来,就要去搬那桌子,被小四一把拽住。

一墙之隔的医云堂内,旺儿和小四正搬了屋内大件的家具死死抵在了门后,旺儿的额头上,梗着几个血红的大包块,小四,也是鼻青脸肿。躲在一侧早已慌得失了神的落梅,髻凌乱,衣衫有被抓扯的痕迹,惊恐的瞪着那快要破门而入的红了眼的群众,落梅呆立在那,忘记了哭泣。

良缘的吴侬软语却从身后传来,“姑娘有所不知,这花海是鬼医前辈一手栽种的,用在这里,能够迷惑外来的侵入者呢。锦绣,我说的对吧?”

“好,那你喜欢我什么?”云萱又问。

云萱本来是不晕马的,可是,昨夜泡温泉着了点凉,胃里本就不太舒服,这会又经了追风的好一番颠簸,早已是翻江倒海了。

云萱一抹红霞迅上脸,从凳子山站起身,一把夺过锦绣手中的木梳,皱眉轻啐道:“你这死丫头,是看我这些时日待你和颜悦色,便以为我是好欺的了?我见你是个稳妥的,有什么话也不瞒着你,你倒好,却拿这事来说笑我”

“你是?”司空飒睁着迷离的眼,有些不敢确定面前这经了泉水浸润而恢复了真正面容的女子到底是谁,“你是云姑娘?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盯了她好久,方才含糊不清的咬出这几个字。

一道黑影闪过,拦在了云萱的身前,抬头正对上司空飒那双冷冽的黑眸,深不见底,此刻,却隐着一股子怒意。

云萱第一次,突然好想找个肩膀让自己疲惫的心,好好靠上一回了。只是,那个人,尚未出现

“打理药田?哼,亏你想的出来,我堂堂鬼医,怎能为你这黄毛丫头驱使?笑话也不知道司空飒那小子是吃了什么**汤,好端端的中什么药草做什么生意,不搞出大乱子来,是不会知道厉害的楼里的那几个长老也是老昏了心,竟也跟着瞎起哄如今的定风楼,唯有我鬼医才是最清醒最不受你这黄毛小儿蛊惑的”鬼医对云萱毫不客气的讥讽了一番,连着身后的几个药童,一起奚落起云萱来。

药草性能有异,生长习性自然也是不同。有的喜光,有的好阴,有的耐干,有得需雨露丰足。何时锄草,何时灌溉,何时施肥,何时捉虫,云萱都将这些分门别类,仔仔细细的写在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事无巨细,然后交给了司空飒,接下来,便是让他安排得力的人手去伺弄这些。

云萱知道这是司空飒在给她扳回颜面,也不禁感激的望着他一眼,接着便朝缓步踱到那鬼医面前,“前辈,我知道你医术高深莫测,晚辈自叹不如,不过,这会晚辈想跟你赌一回大的,不知,你敢是不敢?”

那姑母讨了个没趣,讪笑着闭了口。云萱也不迟疑,正这当下,门外又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司空飒进来了。“你看看这个可行?”他说道,手掌摊开,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在他掌心熠熠生光。

司空飒也不说话,双手背在身后,眯眼看着鬼医气定神闲的将一切整理好,似乎习以为常。

云萱微微蹙眉沉思,不知那司空飒为何要为她冒那般大的险?还不让她知晓,难道,这就是他的报恩方式?云萱不解。

云萱皱眉不语,似在沉思,想起楚观云踩在自己的肩上逃出生天,云萱心下愤怒,面上却已涌上黯然。

“嘎”松树微微下沉,那驻扎进岩石缝隙的树根似有松动,不少灰土从崖壁上剥落。随着三人身体的摇晃幅度,那松树再次微微倾斜。

云萱早就盼着能寻个机会跟那假扮自己的女人会一会了,只可惜瑞王府门槛之高,不是她这一介医者能遂愿而进的,如今在这深山古刹竟意外邂逅了来此祈愿求子的假妃,云萱岂能错过这样的绝好机会?当下便将楚观云的叮嘱抛诸脑后,只委托了一个打扫院落的和尚传个话给楚观云,自己则尾随着那假妃一众步出了寺庙大门。

云萱耐下心想要从二人的对话中悟出一些做人处事的智慧,奈何,她硬是对那些绕口令般深奥纠结的禅语了无兴趣,听了半晌,反倒头脑晕。又惦记着参观外殿的景致和廊下的奇花异草,心早已飘的远了,可贸然起身离开却又有失礼仪,只得静默的坐在那里,手指十指来回的绞着。

只是,如果他指的真面目还涵括了云萱的真正身份甚至真心坦诚相待,那么,她怕是要然他失望了,不,应该说是绝望。因为云萱是不会将自己是瑞王府私逃的王妃这一事跟任何人说的。

“昨夜。”他道。

云萱淡然一笑,将那刺绣递还给她,道:“你们大伙只要做好份内之事,千万别让外人给拿了我们医云堂的把柄说话就成,其他的,有我这个掌柜撑着呢!”

云萱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甲掐住那鬼虫露在外面的一截细尾,‘滋’一声,生生从肉里抽了出来,那皮肉处留下了一个黑色的洞。

那拨无赖瞟了眼赵家四兄弟,又看看了同伙的数目,一个个狂妄的不行,又仗着手中凶器傍身,丝毫不将这四个多出来的伙计放在眼中。

云萱将随身带来的那锦盒归还给了赵烈痕,坚持着不肯收下如此厚礼。

云萱听见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眼中泛出希翼的光芒,“将军……”她们如是唤他。

“好。”云萱道。

闻言,落梅吐了吐舌头,转身绕进了后院,小四低垂着头,继续着手中的活计,王婆方才轻舒了口气,感激的冲云萱歉笑了笑。

在小翠的示意下,云萱小心翼翼打开了那锦盒……

黑衣男子勾了勾唇角,视线鄙夷的扫了眼云萱周身,继而冷嘲道:“没见过你这类男子,寝房跟个女子的闺房无异,怪不得这般娘娘腔!”

金疮药被云萱放在药架的最高一格,平时她都是让旺儿帮着取的,此时此景下,她只得踮高了脚尖朝那最高一格探出手去。

云萱忙地上前将窗重新关好,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其他的门窗,这才安心的转回帘内。

公道自在人心,云萱只要走好自己的路,至于旁人的猜忌,她没有兴趣理会。

云萱也点了点头,“行医者,经验最为重要,正所谓见多识广,才能临危不乱。”

云萱本不愿接那镯子,但转念一想,眼前这贵妇人必是在以此收买她的口,倘若坚持不受那好处,反倒让那妇人不得心安。云萱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那镯子,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落梅,我们还是去瞧瞧好了……”云萱正吩咐着,转头身边早已没了落梅的身影,却见她正收拾了盆桶,忙着操持灶房的活计去了。

“掌柜的,那夫人出手真是阔绰,我看那夫人身上那件掐丝裙,虽然沾了泥水有些脏乱,但却是难得的好面料呢,整个汶城,只有锦衣阁才能做出那样上等的料子!也不知我何时才能攒够银子去锦衣阁挑件称心衣物?”落梅双手托着腮帮子,盯着面前那银锭子,啧啧道。

当云萱终于结束了一切,从帘内缓缓走出的时候,落梅明显看见云萱的脸上,挂满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