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云萱方才慎重将楼主姑母的手腕放回,蹙眉不语,雅室的气氛有些紧迫。“云姑娘,我姑母到底为何缘由这般腮痛如焚?”静立一旁司空飒率先打破了沉寂,抢步问道。那姑母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云萱,极像从云萱镇定无一丝情绪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奈何,云萱却是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司空飒的话,只吩咐司空飒道:“有劳楼主寻颗能散光亮的物件来,需比蜡烛之类还要显亮方可,我自有用处”

云萱自是不屑理睬那几个药童,视线兀自追着那鬼一般蓬头垢面的鬼医和那斜卧在榻间的中年妇人。

云萱虽对那锦绣训斥良缘的态度略有不满,但良缘方才说的那句话,却是话中有话。这会瞧见良缘涨得通红的脸,必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锦绣抿唇一笑,道了声‘是。’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间。

云萱心中一紧,一口气提着不敢落下。俯眼望了望脚下白茫茫的一片,心下凉了半截。只在心中求拜佛渴求早些到达崖顶,楚观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是在距离头顶不远的上方。

云萱只觉那里面女子的声音好生熟悉,不禁好奇将眼投向了那点满烛火的送子殿。

那和尚好奇的视线朝着石阶下的二人看了来,不禁面露欣喜,“阿弥陀佛,方丈掐算真真精妙,说是楚施主今日必来,早便吩咐了法青在此恭候。二位,里面请!”

“云这是说的哪里话?楚某也不过是闲趣兴起罢了,也不是赏梅正经事。哪比得上云你的沉稳淡定,又这般胸怀抱负!据楚某所知,如今,医云堂在西街医药行当,可谓是一匹杀出来的黑马,那赵家四兄弟又皆是来途不凡,云,你这深谋远虑志向高远,真是让楚某敬佩,敬佩啊!”楚观云笑道,刻意在那‘抱负’和‘志向’几字上加重了语气。

“掌柜的,到了。”赵大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打断了云萱一路的沉思。云萱轻‘哦。’了一声。正欲下车,车帘却被掀开一条隙缝,一只修长素洁的手指探进了帘内。

云萱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落梅的软弱退却,“你倒是宽厚纯善天真的紧,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忍让别人就不会进逼的!”

云萱轻嗤着,没有理睬那豺哥的威吓,匕锋利的尖端从那豺哥的脖颈一路划过,挑断他的襟扣,翻开裹在上身那厚厚的衣物,露出那恶汉结实且长了胸毛的胸膛!

那恶汉虽身体四肢中了云萱的麻醉散,然眼口舌却是能行,恶狠狠瞪着云萱,鼻子里冷哼出声:“云掌柜,你第一天出来混江湖的吧?别指望用这点伎俩就能制服得了老子!吁……”莽汉冷不丁打了个响亮的口哨,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云萱讶异回头的瞬间,药铺的门被粗暴的撞开。十多个手中拿着明晃晃武器的男人冲进了门内,铺子瞬间变得有些拥挤,最后进门的那个,转身一脚将门重重的踹上,末了还不忘插上门闩。

听到自己怀着的孩子有可能是身残或者智障,那方氏如遭雷击,赵烈痕脸色铁青,狠狠瞪着那方氏,咬牙切齿道:“你那心眼该收收了!”

“哼,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地儿摆明着就是一个骚狐狸窝,能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来!赵府的声誉早晚得坏在你们这些个人的手上!”老夫人的话一语双关,明耳人一听便知这个中矛头直指谁了!

那老仆人又急急朝那接引云萱的下人道:“林伢,怎么这么迟才到?”

王婆悻悻止住了话,看着云萱,面上露出了一种难色,哀哀道:“说话可就丢了老脸了,柱儿那孩子自从上回受了创,到如今还有些泻。今个来,是想要跟云大夫换些上回的膏药,能贴在肚脐眼上还能防水的那种就成……”言毕,王婆支支吾吾的从背后拽出了一个小包袱,颤巍巍的摊在云萱的面前。

不是为那黑衣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而激动,而是为她那红木的雕花小柱而痛惜!

云萱盯着银盆中的清水渐渐被自己手指间的血渍渐渐浸染,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想自己穿越来后,结识的人虽不多,然跟这黑衣男子之间,细数来,已是第二次碰面。

他的手里已是沾满了鲜血,不在乎多取一条人命。

云萱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所到之处无非是本着救死扶伤之心,想恨就恨吧,云萱心下自有提防!

云萱一边麻利的给他做着检查,一边观察他的瞳孔变化。就在云萱检查的当下,那小儿又开始了上吐下泻,弄脏了云萱青色的袍角。淡淡的腥臭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漫,云萱顾不得其他,心思全放在那小儿的污物上,王婆已然陷入疯癫找她是问不出什么情况来的,云萱想起那些巷子口妇人的议论,起初也判定这小儿是伤风导致的腹泻,毕竟这深秋季节便是腹泻多期,这般免疫力低下的小儿,最是容易感染的群体。

“……”

妇人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云萱,先前失神的眼神瞬时换了副神情,眼中闪过一抹精明。她将身子凑近了云萱,压低嗓音问道:“不满大夫,我确有如此症状。大夫,你可查仔细了,我不是那睡眠不足引血气不调?若能治好我这顽疾,自不会亏待于你!”

落梅比云萱矮了几分,垫高了脚尖朝着云萱手指的方向瞧了去,不以为然轻嗤道:“还有谁,还不就是后街那卖豆腐的王婆家!”

既如此,云萱便让落梅将那帘内的一方空间随便收拾了妥当,当晚,小翠主仆便在云萱的医云堂落了脚。

那小丫鬟看到主子身下缓缓流出的殷红鲜血,脸颊唰的煞白一片,差点尖叫出声,却被落梅一记厉眼咽回了喉咙。

楚观云直到此时方收回视线,眼中暖意褪去,从袖底取出那半截灭灵锥交付身前那领头男子,沉声命令道:“你去趟东海,将此物交给6扬查办,有任何结果,来报!”那领头男子收下那灭灵锥,道了声‘领命!’施了轻功,身形立时化作一道黑色暗影,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这伤,楚某还得多谢小云的妙手。这回,楚某的命真真是你救下的,否则,只怕这会楚某早已葬身狼腹。小云,你想要什么?尽管道来,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楚某定会为你找来圆了你的心愿,呃,也算是楚某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吧!”楚观云见到气氛有些沉闷,转而话锋一转,侃侃道。

“这小豹子,真是少见多怪,就连楚某,也差点着了它的道,回头,定要好好驯它一驯。咦,小云兄弟,你的脸怎么这般红?你没吓到吧?”楚观云自顾笑骂着那踏云豹,见身前的云萱身子僵硬,低垂着头,面有异样,忙凑近了在她耳侧急急问道。

“你个小杂碎,原来还会点医术?爷问你话,怎不回答?”这边的云萱正专注为楚观云处理伤口,那边的斗篷男子却依旧咆哮责问,好不扰人!

二物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山野间尽是兽的嘶吼雷鸣,不知名的小鸟惊惶扑扇着翅膀从树梢间飞窜,草丛中间或出没着亡命出逃的野兔。

斗篷男子的出招,招招直袭要害,招数更是阴辣诡秘。

“岂有此理!”一声清冽的冷喝突然响起,随即一个身影朝前越出了几步,是一脸愤怒的云萱。“你这冷血变态的魔鬼,唆使自己的恶犬贪食人肉,快些收起你那恶犬!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可都是为你卖命的手下!”云萱指着那个斗篷男子,忍不住痛斥,语气有些激动。

据楚观云之前和陈姓车夫的聊话中,云萱得知,这峡谷名唤‘明镜谷’,是这一带最险要的地势。两侧矗立的崖壁,最是陡峭险峻,整个立面几乎成七十度角,笔直如通天直线。岩石上光滑异常,如一面平滑的镜子,无任何可以落脚的支点。

楚观云双臂抱肩,唇角勾勒起一丝冷笑,反问道:“是吗?你有没有那般复杂,楚某又有没有那般多心,等会便能见分晓了。”

眼看着那刀锋已至跟前,楚观云神情泰然,丝毫不见躲闪之意,云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利剑般扑向那大当家,简单的几个回合,大当家便被那人轻松拿下,绑了双手跪伏在楚观云身前。

待到楚观云垂下帐幔,重新躺回自己的地铺,出均匀的呼吸,云萱方才松了口气,额前手心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

踏云豹庞大的身躯,如一道轻盈飞梭,载着衣袂飘飘的楚观云,从远近高低的飞檐屋顶轻点而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

这中药学知识真是博大精深却又触类旁通,云萱看得如痴如醉,竟不知楚观云在她身前站了多久。

果不其然,这回,刘老太太照从前那般服用冯伯开的治疗哮喘的药草,可是,病情非但没能缓和,反倒愈的加剧了。

云萱扭头不满的瞥了眼那大刘媳妇,顾不得那妇人悍悍躲闪的眼神,云萱来到冯伯的身侧,悉心的看着他为那刘老太太诊治。

“是、是我……”云萱有点语塞,他们有过两面之缘,不知楚观云口中的这个‘你’用在何种境遇下,云萱眼神躲闪着,心下虽是忐忑,面上却是努力保持着平静。

落梅推开了其中一室的门,带着云萱走了进去。

知了在头顶撕心裂肺的嘶鸣,那热,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