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之死一定和哑叔有关,本想问问他的反应,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不想芙蓉竟是一问三不知,叹了口气,云初说道:

否则,董爱干吗藏得这么机密?

太太点点头道:

“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母训》,上面除了董家第一代祖母留下的‘妇言’‘妇行’‘妇德’三篇训戒外,还记载了我们董家历代节烈之人的生平事迹,和她们留给后人的心得戒语……按说,这应该传给你大嫂的,但你是我亲外甥女,又是栾城的才女,我思量了很久,还是传给你更好,你名声显赫,将来在这上面留个只言片语的,也是后世人的荣耀,总比让你大嫂埋没了强。”

见云初转向东边,喜菊一把拽住她,伸手指着另一边,顺着喜菊的手瞥了一眼,只见西墙角有个角门,太太等人已到了门跟前,一晃神的功夫,云初再回头看去,那绿衣小丫鬟已不见了踪影,云初暗叹一声,转身朝角门走去,边走边低声问道:

对太太来说,她的儿子没了,凭啥别人就活得那么开心,那董和死了才好,只别闹个什么中蛊、中毒之类的,让她担上治家不严,监察失当的责任就好。早听说董和常闹肚子,但钟姨太没正式回禀,她也只做不闻,今日被云初当众提起,不觉暗暗埋怨她多嘴,但当着一屋子的人,却也不好再提先前的话茬,更不能训斥云初,留下恶母的骂名,见众人都闭了嘴,开口埋怨道:

“七爷是不是经常肚子疼?”

见她体弱,当着栾姨妈的面自己不过客气地说了句,好好养着,不用过来请安了,她还真听话,索性就不来了,闹得几个媳妇明里暗里地说自己偏心,当真有病养着也就罢了,昨儿竟去游了落雁湖,听喜兰说那精力可是充沛的很,不是自己暗中嘱咐喜兰,好歹拽她来请安,怕是今儿她还不会过来。

姚阑说着,看了云初一眼,见她端庄的坐在那儿,面无一丝羞愧之色,仿佛这事儿原本就与她无关,姚阑不觉气苦,真是个惹祸精,落了一次水,还没记性,都已经失忆了,还不消停些,自己因她受责备,她倒没事人般,像个佛似的坐在那儿瞧热闹。

见她不说了,云初开口说道:

五爷董信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六爷七爷跟着也笑了出来,立在五爷身后的小丫鬟和奶娘忙上前弯下身来,替他擦着,奶娘边擦边说:

“四奶奶……”刚走了一步,霜儿忽然紧爬两步挡在她面前,大声喊道:

“奴婢一回屋,眼见秀儿不行了,立即遣了翠儿去回太太,翠儿刚巧在路上遇到大奶奶过去伺候午饭,听了这事儿,大奶奶直接吩咐人去找吕嬷嬷,并打了翠儿回来,说是太太那儿由她去回,待用过饭她和太太一起过来……”

“多好个丫头,也够苦命的,打小没了亲娘,就一个老爹,跟在老爷身边当差,去年秋天一场暴病,殁了,秀儿哭的死去活来的,不想才几个月功夫,也……”

云初心一颤,不会吧?难道董仁刚刚灌的几口水都进了脑袋,一清醒便供出了自己?转眼看向芙蓉,只见她正担忧地看着自己,嘴唇嗫嚅,似乎要说什么,感觉到芙蓉手微微颤抖。云初暗叹一声,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胆小,也不知那旷世才女是怎么训练的,什么事儿都担不了。

不等云初把话说完,喜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说道:

轻轻拍了拍芙蓉,云初低声说道:

“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怎么待她,由不得她抱怨!”

“四奶奶不知,这观星阁是府里最高的建筑,很显眼,各处都能瞧到这儿,尤其对面的星宿院,随便站在哪个楼阁上一抬眼便瞧见这儿,有一次太太来这儿,正瞧见两个衣冠不整的武士往这里瞧热闹,太太很气恼,转身便下了亭子……从此便立了这个规矩。”

不等喜菊说完,云初便打断了她,这些人话里话外全没将她放在眼里,让她异常的恼火,语气虽还平静,却加重了不少,尤其最后一个“嗯”只,拉的长长的,犹如一声低哑沉闷的炸雷,虽不是响彻天空,却震的众人浑身颤,六神无主。

前些日子云初便是在这儿落的水,众人以为她怎么也有些印象,见她疑惑,秀儿不解地问道,打断了云初的沉思,回过神来看了秀儿一眼,摇摇头,随口问道:

恍然那竟是一片黑泽草,四周有二米宽的青石路与别处隔开,再无别的植物,隐在一簇灌木之后,不注意的话,很难被人现。

“我也不知道,不止这个,这里许多花儿、草儿我都叫不上名字,以前也问过哑叔,哑叔却从不肯说。”

秀儿说着,已带着众人来到了拱门前,秀儿抬手敲了几下,开口叫道:

但云初毕竟是主子,她说要去看看安排一下,该种些什么,做奴婢的还真不好反驳,听了这话,喜菊脸涨的通红,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和喜兰四目相对,都暗自诧异,这四奶奶打小常来国公府,一向慈悲、大度、随和,尤其对她们梅、竹、兰、菊这四个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更是礼遇有加,这过门没几天怎么就突然变得牙尖嘴利了?

体面曾可贵,自由价更高!

“星宿院住的都是些粗鲁的剑客,你这就回去,和喜菊跟紧些,仔细别撞上他们,冒犯了四奶奶,四奶奶出什么事儿,拿你和喜菊是问。”

古礼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要内外各处,男女异群,更是要求女子要不窥壁外,不出外庭,换句话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跨,但栾国历代皇帝崇尚文风,喜好诗词,尤其墨帝,更是喜欢能吟诗作赋的女子,要求自然也宽松了些,他在闲来无事就常常召集妃子举行一些什么牡丹会、芍药宴啦等,只要御花园里哪个花开了,哪个花谢了,便以其为题连诗做对,或赞赏、或悼念,总之,借题挥,热闹一回。那些才貌双全的妃子自然倍受宠爱,久而久之,民间也争相效仿,墨帝索性便允许民间女子可以蒙着面纱出入诗社,参加集会,所以才有了云初连续三年夺魁,名扬天下的事。

万岁下旨赐婚,本就有试探之意,果真不答应,以万岁的寡恩薄情,怕是东征前就拿自己祭了军。更何况,自己正苦于手无兵权,报国无门,如能和节制十省的大将军联姻,也不失为能重掌兵权的上策。

“四爷一向和善,就算回魂,也不该是青面獠牙啊?”

“阑儿别心惊,你也是分身乏术,那顾上这些了,都是爱儿病的日子久了,放纵了这些奴才,你也不用费心,你那一堆活就忙不过来呢,我的意思索性将云初院儿里的奴才全打了,找个牙婆来,让云初自己挑捡,把缺补齐了……”

“凡事都讲究一个公道,三奶奶说的也对,姑爷有病,屋里多几个奴才就多了,谁也说不出什么,现在姑爷没了,只云初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姐姐不如索性减了,也免得开了这个例,以后你也争,她也争,倒让姐姐难做。”

听了这话,太太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恢复了平静,思索了片刻,说道:

自己是要改嫁的,要孩子做什么?更何况,果真出了府,没嫁人之前,自己都难以糊口,再添个嗷嗷待哺的娃,那日子可怎么过?听了柳儿的话,云初没一丝想象中的欣喜,只皱了皱眉。见她不语,太太点头说道:

“姨妈,媳妇自失忆后,忘了规矩,行事粗俗,不堪侍奉在堂前,还请姨妈允许媳妇跟母亲回去守节。”

“母亲,那日……那日在灵堂上,大嫂当众言明,女儿……女儿洞房没有元怕……”

没有银子,没有后盾,没有安身的本领,她将如何立足?看来,她还真的要仔细筹划一下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三爷打小喜欢你,曾经吵着闹着要娶你来着,一来他是个庶子,二来你和姑爷原是指腹为婚的,我和你婆婆自然都不同意,三奶奶一过门,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多嘴,让她知道了这事儿,才处处与你做对,这些你原是清楚的,每次来府里,你都躲着她,想是因为失忆了,所以糊涂……不过,你放心,那三奶奶本就是个没心机的,瞧着瞎厉害,在这府里,她还翻不起大浪,更不敢把你怎样,只嘴上讨个快活罢了……”

说是梳理,有孝在身的她,实在没什么打理的,不能带头饰,只简单地用麻布条将头束成髽,另用粗布做了个布总。

回到软榻前坐下,端起茶水吹了吹,轻呷了口说道:

这国公府,无论如何是不能住的!

见董爱的脸被遮住,不再吓人,众人钦佩大奶奶的同时,都长舒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只屏息看着董爱,生怕他突然之间坐起来替廖净初出头,那敢再说她一个不字。

“四奶奶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您哭坏了身体倒没什么,万一您有了四爷的骨肉,伤了胎气就不好了,您没见念忠少爷,体质那么弱,就是大爷去世时大奶奶不知有了身子,哭坏了,胎里带着病……”

“臣董继良恭请圣安!”

在婆子的带领下,云初扶着芙蓉进了门。只见条条白幛环拥下,将偌大的一个厅堂隔成两面,中间留出一条甬道,右面几十个和尚,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地念着,想是在度亡灵;左边是吊唁的宾客,也有府里的奴才,一个个都身披麻衣,腰系孝带,甬道尽头,便是灵堂了,由一层轻薄的幔帐隔开,影影绰绰里面跪了一群女眷,一群婆子唱歌般地嚎哭声隐隐约约传出,有如鬼噎……

太太说着,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心事,泪水连珠似的落了下来,大奶奶忙劝道:

“我是谁?”

心思电转间,只听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廖净初忙闭上了眼睛,绝不能让人现她醒了,偷听了刚刚的话。

只是云初不知,这国公府的规矩极严,主子面前,奴才地位再高,也是不能坐的,见云初让管家坐,芙蓉和喜兰想出口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小丫鬟搬过椅子让了半天,赫管家哪敢坐,口中连说不敢,目不斜视地立在那。闹的小丫鬟尴尬地抬头看着云初,请她示下。

芙蓉趁机在云初耳边低声将府里的规矩说了一遍,云初皱皱眉,却也没再坚持,冲小丫鬟挥挥手,看着赫管家问道:

“赫管家有什么事儿?”

“回四奶奶,大奶奶吩咐奴才给您买丫鬟,李妈已经将人送来了,都在管事房侯着,请四奶奶您亲自去挑。”

云初眼前一亮,早上她还琢磨这事呢,真是天随人愿,想啥来啥。正要应下,只听喜兰说道:

“不过挑个丫鬟,直接吩咐李码将人领这来就是,哪用四奶奶亲自跑那么远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