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农民,虽然不太懂得什么革命大道理,但基本的政治觉悟是有的,那就是听党的话,党教干啥就干啥。人民军队是党手中的枪,支持军队就等同支持了党的革命事业。何况不出工也能挣工分呢!

秋鲁和继母闻兰是从舞台后的小门进场的。此时,排练厅天棚上的灯光全部打开了,照射得排练厅如同白昼;而小舞台顶上的灯,只开了寥寥几盏,所以从小舞台上看排练厅里是一清二楚,而下面看舞台上面,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山东,你是四年还是五年没回这个家了?总算良心现又记起了还有你爸、我和小眉儿的这个家里了!”

“邮递员马上要走,有没有要寄回家的信件?有就赶快交给我带上。”

“用不着!”

今日的学习会,还是让蓝蓝读报纸。

周宇没有说看什么东西,与这聪明的孩子交谈,无需要太直接和露白。对面的少年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好在此时舰队指挥部通过大白山基地的保密电话呼叫了他。传令兵将他引到保密室的保密电话机前退出去后,周宇面对话筒与对方互用暗语确认了身份,对方的组织成员,将空中堡垒已经东行的消息传递给他,并告之舰长已命令由沪江的江同志等人全盘接过了任务负责起义事宜。西北这边,他们的分舰队由主力改做替补并隐蔽待机。周宇松了口气,然后也向对方通报了大白山此行至目前为止的进展的情况。

肇辄昨晚是在胡勇床上睡的。与胡勇一起起床晨练后,他将周宇送出了樊村。出于少年人活泼的天性,他蹦蹦跳跳两脚交替向前,沿着昨日里嘎斯吉普进村的车辙印迹,低着头往回走着,嘴里哼着时代的小调,心情很愉悦。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听过儿子对这个中年军官身份和来意简单地介绍后,得知其毕业于自己曾去讲授过西方文学史的京都师范大学中文系,与自己也算有半师情缘,于是他下厨重整了一桌饭菜,并客气地陪同着进餐。

肇辄的问候很寻常,但说话的夏江口音和躬身的问候姿态引起了周宇的好奇。这明显就是城里受过良好教育的上等人家的孩子,而且看他长得白白净净,也不太象那些脸膛黑黑的插队知识青年,因此他还算客气的回复了一句。

今天大李大队打来的关于6一凡事情的请示电话让他喜出望外。他稍微琢磨了一下后,就决定要通过这件事的处理,既除掉6一凡,也检验出6一凡与她的关系的密切程度。所以大队向公社汇报时,他才作了那样的一二三四条的指示。当然他期盼着、也相信着自己了一通指示后,吕继红会来找他,请求自己手下留情。真的到了那时,自己就和吕继红就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自己设定的条件,目的就是为了谈判时逐条退让,并始终留有空间和余地。

“散了罢,各人回去带好各自的工具。”

少女心中兴奋万状,抑制不住地咬着少男的耳朵说。

少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胡乱应答着,刚说了半句醒悟了。

见年青姑娘爱搭不理、气鼓鼓的摸样,牛凤皱了皱眉头。

本乡本土的庄户人家,历来每天只开两餐伙。日出后先下地,近午时收工开第一餐,耐饿的干货居多;日落后开第二餐,干稀搭配。知识青年插队到这里后,既是入乡随俗也是因口粮不足,日前都是开两餐,只有肇辄家中开三餐。少年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处于育期,又练武习艺特别容易饥饿的原因,所以爸爸才坚持这样的。

在走拳的当口,他犀利的眼睛透过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牛棚的墙壁缝隙中,洒出了几缕手电筒照射的白光。片刻后,随着自己拳脚的收式,漏风透光的牛棚木板门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身材比他矮半头,但因为育抽条而显得比较消瘦硕长,唇上已长了一层浅绒毛髭的少年,脚步沉稳的走到他的身前,语气恭敬、以变声期的低哑嗓门对他招呼了一声。

樊村的知青胡勇,知道他爹是省城华清菜场卖肉大师傅的人不少,而且见识过他爹用两根指头将菜场切肉、剔骨,四五斤重的厚背剁骨刀玩耍得滴溜溜转的人也不少,但真正晓得他家曾是江湖豪杰的极少,至于见识过他爷爷用掌劈柴,或领教过他爹用脚弓开碑的那就更寥寥可数了。

“你自己也算基本脱离军队了,影响不会大的。今后与你无关的事儿少参合,懂了吧?”

“谢谢伯伯教诲!”

“海南那个兵我认为也不用当了,我想让他今后到地方,你看行吗?”

“只要伯伯还认我这个侄儿,有用得上的地方,伯伯尽管吩咐!”

秋鲁眼圈酸,强忍着想要滑落的泪水,用劲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胸口。

“老头子我快熬不住了,我先回屋睡会儿。”

老将军说完,推开秋鲁的搀扶,蹒跚着向小楼走去。

周宇从大前天的深夜起,就守候在空35军基地的保密室内,等候着那个宣示起事成功或失败的消息,但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传来,似乎已经把他这小人物给遗忘了。

昨天应该是动起义的正经日子,他在保密室里徘徊往复,坐卧不宁,还时不时像个疯子式的沉思一会儿,又大笑几声。

他是个有信仰的投机者。虽然他觉得自己起初加入舰队小组织,确实有些机会主义的因素在其中,否则在军队这个最讲究血统和背景的地方,无根基、缺依靠的他,不可能三十来岁不到四十就爬到正师级的地位,但他更认为自己是出于信仰的缘故,才最终下定决心参与起义的。

这个国家现在身陷黑暗的泥沼地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政府状况和狂热的社会思维模式,已经到了不得不用非和平演变的方式加以解决了。乱世用重典,沉疴靠猛药!他是这样为舰队的起义行动下定义的。

他不害怕起义失败,因为失败早就在他的设计好的范围内。但他害怕等候,特别是非自己掌控范围外的等候。不能直接参与起义行动,苦苦等候一帮子自己不了解品行、能力的所谓同志去执行起义任务,他认为成功的机遇太难以把握,成功的概率也太飘渺。

心理焦灼的等候过程中,他有了很多次起事失败的不好预感,所以他抓紧一切的机会在销毁相关文件和资料,包括计划、地图、器械、联络方式地址等等,甚至能找到的凡是写写划划过的草稿纸都销毁了。所以,当昨天半夜那个不好的消息辗转传来时,他的心里边反而很平静。

传来的音讯很简单,还是沪江那边一个熟悉的组织核心成员311辗转传来的。该同志用暗语很惶恐地告诉自己:起义失败,舰长和统帅已经北飞,其余同志转入地下潜伏。

开什么国际玩笑!在现今这样的的时代,老百姓连思维都被同化,亲属间都靠相互揭自保的情况下,有什么地方可能潜伏的呢?所谓潜伏就等同于树倒猢狲散,大乱临头各自飞。于是他连询问打听一下起义失败原因,和舰长及统帅行踪的好奇心都没了。

在床上安安静静休息了几个小时,舒缓了一下因长久等待消息而疲惫不堪的神经。早上起来后,他收拾干净自己的仪容,背上军用书包,对基地办公室自己的下属交代了一番,施施然走出了基地。

他没有开自己的嘎斯吉普,开了吉普出去就等于告知了别人他的下落。他爬上了基地到古城县拉给养的一辆解放大卡,在一帮押车战士好奇的目光下,安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坐顺风车走了一段,他又在半途一个岔路口下来,目送解放大卡消逝在尘土中后,他招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地方上的货运卡车,打听清楚卡车会路过范城县,他与司机沟通了几句,然后登上了卡车。卡车在颠簸的路面上行进的过程中,他没有与饶舌的司机多作交流,只是眯缝着眼静静地思考着。

约莫中午饭的时候,卡车到范城后,他告辞了热心的司机师傅,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小饭馆,简单吃了一些食物。用完餐后,他又用随身携带的搪瓷杯,慢慢地喝着饭馆提供的免费的花红茶水,看着手表等候着时间的流逝。7788小说网

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他离开饭馆到了县城的邮政局。他是想在这里用电话联系上秋鲁,并约个隐秘的地方与他好好谈谈,将一些已生的事情和未来可能的走势告知对方,以便让秋鲁上一趟大白山,规劝和提醒一下对他有恩的老长早做准备。这个决定是他在半途上临时作出的。他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身受老长多年的提携关照,又把他拖入了一潭浑水中,尽管老长是自觉自愿地入蠹,但他依旧不忍心。大乱临头是事实,但做人的准则不能丢。他骨子里还是个知识分子,读书人就得讲气节!

“主席万岁!请对面的革命同志帮我转一下革委会秋主任办公室。”

他改变了部队直通通的说话口吻,按照地方的习惯,通过革委会总机要了秋鲁办公室。

“万岁,万万岁!秋主任办公室无人,你改天再联系。”

“秋主任什么时候能回办公室?”

“不知道,出差了。”对面开始不耐烦,口气生硬。

“什么时候估计能回?”

“你开介绍信到革委会去了解!我怀疑你是不怀好意的阶级敌人。主席教导我们说。。。”

“祝福老人家万寿无疆!”

周宇扔下了电话,决心立即起程去樊村办最后一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