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静等候他下最后决心的过程中,周宇不停地抬腕看表,现在的每分每秒,对于起义的成功都太宝贵了,他若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拿到授权他可以自行指挥调动军机和空降兵的命令,第一套空中拦截的方案就将失去了意义,而地面拦截的第二套方案的准备时间也变得更加仓促。

可以肯定的是,东西是在自己从大白山基地出来后,到樊村的这段旅途上丢失的。因为昨天离开基地后,受与老长秋司令谈话的启,他感觉有些新的思路害怕遗忘需要赶紧记录下来,所以离开基地后,在路途中,他还在嘎斯吉普上特意打开笔记簿随手写划了几笔。

晚餐的品种还算丰富。

碾破车胎抛锚是开车常遇到的小毛病,即使象周宇这样不怎么会开车和修车的人,毕竟也多次见识过遭遇过类似的事情,不过每次都有汽车兵在身旁,他也没机会亲自动手。

在他眼里,吕继红这个女知青,别的靓女该有的她都有,关键是没有乡下人的一股子土腥气。找人打听了一番底细后,他基本搞清楚,这个女知青只和一个叫6一帆的男知青经常形影不离,或许6一帆可能与她存在亲密关系,所以6一帆是属于将她搞到手必须清除的第一个麻烦。

“村东头的第一茬棉花昨日已收了。今日格老爷们到村北头的地里锄垄、追肥,俺和副队长二狗带队;婆姨们、大姑娘小媳妇,到南头的地里整枝、打顶尖,由会计和小吕那女娃领着。老肇家依旧。剩下的几个城里娃儿们,还跟昨日格一样,由小胡领着铡草,剩下的小6跟女娃儿们走。”

“嘿!快看,那是不是红红姐和你爸爸?”

简单的晚餐过后,爸爸显得心事重重的,没再象平日里那样教授蓝蓝功课,而是留了作业,披上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单外套,就往牛棚屋后的水库方向踱去。少年帮着清涮了碗筷,收拾了屋子后,被少女拉着手腕,牵向布帘后的卧室。

“我不是,难道你是吗?”

肇辄的爸爸肇飞不爱出门,既是因为性喜宁静淡泊,也是因为自身的身份。脱帽右派与其他下乡插队的普通干部毕竟不同,每天除了到生产队早请示晚汇报外,外出还必须得到批准。因此,利用下雨天或者干校组织交流的机会,与肇辄的爸爸肇飞曾经一个系统工作的、下放插队在邻村的那些同事们,常常来家里串门。

这趟爷爷亲授的青龙手拳脚,据说是其祖上代代相传下来的,习练到一定阶段,结合运气吐纳就能化掌为剑,以腿为戟,携三十六般变化而在实战中少逢敌手。他从七岁上学起开始习练这套青龙手,十岁过后,身体抽条时又开始结合套路练气吐纳,十几年下来,他已可一根指头錾穿一匹青砖、一掌拍碎五层叠摞的红机砖了。

既然这畜生三大恶行齐备,你问为何不宰了它,或者下毒药药翻它?

“你爸爸看后怎么对你说的?”

“如果东西是周叔叔的,就要象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看管好它,将它完整地移交给你”

“你们全家是我周宇的救命恩人!”

周宇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不象对小孩子,更象对他的革命同志一样,拍着背深情款款地泄着心中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待情绪平定了些才问道

“看懂了吗?”

少年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前面和后面没有细看,因为不太明白。中间部分看上去象反革命言论,但说的都是实话。是爸爸和我、还有牛凤阿姨他们想说不敢说的心里话。”

“看过‘列宁在十月’这部电影吗?”

“看过。”

“知道为什么会生那场革命吗?”

“当然知道!”

肇辄很自豪且口气很自信说。当前几乎所有的历史热点问题,包括非热点和反主流的历史大事件,爸爸都给他讲述过。不是按照课本上那种带有色彩、偏执的,甚至显得幼稚的官方语言讲授的,而是依据西方主流历史教材和他自己的理解,按世界历史事件的展的时间顺序教授下来的,使用的还是爸爸流利的英语。生在苏联推翻沙皇统治的二月革命之后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是官方现代世界历史的开始时间,这个事件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但周宇叔叔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和我的同志们,认为我们的‘二月革命’是彻底失败了。那个人革命成功后就把自己视为了神,正在用封建的假社会主义,愚弄欺骗所有的人为其政治目的服务,结果搞得民不聊生,人怨。所以我们要举行我们的‘十月革命’,推翻当代秦始皇,用真正的社会主义,取代现在的封建的假马列主义,解放老干部和广大知识分子。你懂得这些吗,肇辄同志?”

这是一个成年人第一次以对待同龄人的态度,以同志般肃穆的语气,和他谈及很严肃、很重大的国家大事,这让他感觉自己也象个了不得的人物般重要了,于是很庄重地紧抿双唇说:“周叔叔,您放心!这件事我会象守护兰兰姐一样,好好保守秘密的。”

“不要害怕。将东西交给叔叔后,你就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件事情,没有见过叔叔这个人,那样就不会给你家带来麻烦了。”

遣返了胡勇以后,周宇紧随肇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摸到牛棚屋后树林中的废弃土寨子里。一路上,尽管有手电筒照路,但路两旁一步之外就伸手不见五指,加之又在树林里转绕,地上枯枝乱叶使人磕磕绊绊难以行走,所以,当周宇最终跟随肇辄,踩着水下未露头的木桩顶端,颤颤巍巍趟过了一条约莫两丈来宽的小河沟,爬过一段长满了野蒿草的土堤,站在几个乱坟包子前,这才知道已经到了肇辄埋藏笔记簿的处在。

嗯!这个地方确实够隐秘,是个掩藏起义物资的理想场所。想到这,周宇没有急着让肇辄动手挖出已埋在地下的笔记簿,而是问道:

“这地儿是干什么用的,不常有人来吗?”

“是村里的坟地。我家搬到这里后,就从来没见有人来过。听村里人说是旧社会那时候,村里为了防备伏牛山的土匪修建的土寨子,解放后就放弃了。”

小樊村只有不到三百口子人,近两年来没有死过一个人。加上最近的年月,清明节祭拜祖先也当做“四旧”破除了,因此这个解放前修造的,作为坟场使用废弃多年的土寨子,已经老长时间没人光顾了。

“笔记簿暂时不要动它。叔叔还有些东西想放在这儿,你看车能开到树林边吗?”

“村里的路通不到这里。如果周叔叔想把车开到树林旁边,可以从离村两三里外的一条机耕道先开下村道,往南走一截路后,再由已经割了麦子的麦田拐往水库边,就可以从水库边上绕过来了。不知叔叔的车会不会陷在麦田里?”

“不怕,叔叔的车陷不进出的。”

这样确实很好。行进过程既避开了樊村的人,将车停在水库边的树林外,除了从水库对岸看到外,任何人都不会现自己来过这里,周宇感觉非常满意。于是拉着肇辄又匆匆赶回樊村几里外藏车的小灌木林,让他带路将车开到了水库边的树林旁。

搬运和掩埋起义物资的过程,周宇没让肇辄参与,而是将他赶回了牛棚屋。他不是信不过这少年,而是害怕将事情牵扯到他。万一中途出了差错或以后泄密,这会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掩埋完起义物资,天已经蒙蒙亮了。周宇背枕着一个小坟包,舒舒服服地吃了一些压缩饼干,又喝了一些军用水壶的水,拎着工兵铲爬上刚才几次往返经过的土堤。他必须仔细观察一下周遭的地形地貌,这是组织纪律的要求,也是为了方便以后取回物资。

嘿!自己脚下站着的地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土堤,而是土寨子废弃了的寨墙。

估计原来有接近一丈高的,呈正方形走势的寨墙,此刻大多数段落已经坍塌,只不过有少数地方能从杂草的缝隙中,勉强看得出原来堞口的摸样。夜间趟过的也不是小河,而是土寨的护寨围堰。围堰上没有吊桥,也没有连接水面两端的路,只有几根几乎烂光了桥板的木桥立柱凸在水面上。整个土寨子都被树林环绕,从树林外,根本就现不了这个隐秘的地方。

好地方啊!周宇真想在这个天高地远的宁静地方躺下好好休息几天,彻底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但他不得不启程,因为天空已经破晓了,再晚动身就难免被人现。起义在即,许多大事儿还等着自己呢。

“沿着小河的对岸有点点火光,天空褪去那醉人的晚霞。一列青年骑兵,一起跳上战马,越过田野到前面去侦察。。。”

他哼哼着夏伯阳的骑兵之歌,拧着了嘎斯吉普的动机,让车冲向了只剩麦茬子的平整的麦田。

吕继红醉了

中午是村里与樊支书同辈的樊四友家里娶媳妇宴客。

这年头,象樊村这样的穷村,能够娶媳妇的,在村里肯定不是家境不错,就是家里有人外出当兵或有人当干部,身份高贵的一类。樊四友家里的大儿子是村里的会计,算是比较正式的干部,所以大队的部分干部和村里的全部干部如数到齐。

吕继红原本心绪不佳准备开溜的,但大队长知道吕继红性格开朗、办事麻利,嘴皮溜爽,是参宴干部们中少数拿得出手的,可以调节婚宴气氛的活宝,也是调戏新姑娘闹新姑爷的一把好手,非拉她去不可,所以她最终还是勉强去了。

鄂北乡下人不食鱼和动物内脏,请客无非是请人杀口把子猪,斩几只鸡鸭,到菜地扯几把青菜。烧几碗大肥肉,丢只把鸡鸭,弄几盘缺盐少油的青菜在桌子上就完事。杀的口把子猪也是不会婚宴一餐就吃完的,至少会留下一半给新姑娘回门时用。就这样的宴席,也还是借婚殇嫁娶难得的敛财机会。吃宴的时节,村里关系近的,有钱的,或想巴结的,就送几毛钱或捎带上家禽作为大礼,然后全家老少一起出动;实在穷得没钱的,给几个鸡蛋,拎几斤麦子也拿得出手。总之,除了干部外,其他人赴宴是不能空手的。

在樊村插队的几个知青,除吕继红外,四眼狗6一凡也参加了樊四友家里的宴客,其他人都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躲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