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有个身影挡住了那孩子哭喊扭曲的脸,我愣了片刻,双臂突然紧紧抱住他不肯放开。

当是时,负责出战的魏军将领薛凯与蔡起现中计,立刻率军应战,半日后突围成功。不料司马景不再如往常一样回撤,而是了狠一般舍命追击。追至潼水南岸,伏兵四起,魏军阵脚大乱,一万军队覆灭七千,左护军蔡起身受重伤。

凭潮瞧瞧我:“要不是遇见我,你武功全废都是有可能的,还是耐心点吧。”他甩开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你不甘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师父,反正殿下本来就要你去的。”

江原哼了一声,冷冷道:“要不是为此,你这样冲撞上司,我早该打你五十军棍!上下失和,军中大忌。如果我属下官员都如你这样,还谈什么逐鹿三秦?”

听见他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心底忽然窜起一丝莫名的怒意,颤声道:“我找了一夜,到处没有你的踪迹,你知道我怎么想!……你回不来怎样?再晚一时,我就与这函谷关玉石俱焚!”

“可是你——”

我看着伏念如此反应,回想起他最初给我的印象,也不由觉得震动。为了亲手杀死江原,不惜隐姓埋名八年,取得戎狄信任,再获得北赵重用,训练函谷关骑兵,不动声色地为陈显出谋划策,终于在今日把刀尖抵上江原后背。隐忍如斯,筹划如斯,这人的心里该是怀着怎样的刻骨仇恨,才由一个执着于爱情的庄斐云,变为今日这从里到外都透着寒冷死寂的伏念?

我笑道:“将军未免太敏感了,下官不过随便问问,怎么就与挑拨扯上关系,难道军师果然曾背着将军做过什么?”

我谨慎地看他一阵,缓缓道:“我在城内稳住陈显。切记,这消息关系着燕王与两万军士的生死,不要辜负了他们。”

函谷关城内并不甚大,东西城门之间相距不过数里,自关门笔直向西,出了西城门便是通向关内的唯一道路。一眼望去,城内只有寥寥三两座商铺,余下的便多是平民住房,样式古旧,似乎已多年没有变过。

其余将领精神一振,也同声道:“打!”

“我知道。”江原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一侧身扯住我的马缰,“你将马鞭挥在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

江德眼神微动:“也罢,燕王的教令已出,再追回又要废番周折。你真的喜欢出征随战,不妨在外历练几年。”

我在马厩里走一圈,看中一匹栗色高头大马。喂马的小倌立刻跑过来上马具,边上边告诉我这马的脾性。我可有可无地听着,忽然察觉背后有声息,立刻警觉回头。

江原眼中透着些让人摸不透的情绪:“有可能,不过这办法有个漏洞,”说着随手在我腰间一勾,将我牢牢揽在怀里,嘴唇贴在我耳根处,语气似笑非笑,“你不怕我将你反制,乘机对你做些事?那时我可不会手软了。”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有名单?”

“不疼。”

裴潜自然不肯听,冲他道:“你又要做什么?还要再害一次人吗?”

他在床边坐下,继续哑哑地笑:“你还算争气,只昏了四天不到,没浪费我很多时间。嗓子哑了罢?要喝水么?”不等我说话,他已经端过水碗,自己喝了一大口。

易青忍不住大怒:“小崽子,你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劈手成掌,便向江麟挥去。

江原面色一沉:“等了你这么久,原来都是白费。好,我只是来问一句,明日要去猎场围猎,你去么?”

我望望周围,不自在地冲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事,不用了。”

江进讥笑道:“降了便是降了,穿个南越军靴便能证明你的气节么?”

江容从袖里拿出扇子,点着指头数:“红袖坊的绿洇姑娘,青墨斋的玉生公子,秋意阁冷傲著称的意如姑娘等等,都是洛阳出名的美人,才艺也好。”说着拿眼瞟我。

我啐了一声,冷笑道:“孙大人果然与禽兽同类,只说了这么两句就已经开始下作了,真是奇怪,晋王居然能忍受得了你这样的东西。”

江原冷笑一声:“令公子又有几月不在家中了罢,否则岳父怎会寂寞?”

我用力将他推开,禁不住声音颤:“你耍手段要我背弃国家,休想!”

仪真忙跟着起身道:“那幅字……”

我不由愣住:“她是真心想嫁?”

幼小的我看着父皇有些可怕的脸色,只小声问:“什么叫背叛?”

江原的得力下属恐怕都听说了我这号人物,我却还不知道他笼络的人才都是些什么品性,萧靖的存心试探还算客气,谁知道其余人会怎么做?我不得不防。

“自然是实话实说。他虽不情愿,得知你的伤势后,还是同意让你留下。”

“你,你要做什么?”我听见自己声音微微颤抖,知道这句话问得十分愚蠢。

我笑道:“你醒的早,怎么不趁我睡觉时杀了我?”

我慢慢走到那少年跟前,伸出手想试试他的热度,却被旁边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瞧着她天真烂漫又自以为是的模样,忍住笑,伸指在她额上一弹:“小丫头,不要胡说。”

就在这时,宴会散了,帮众纷纷挤出大厅,屈涛急急冲到我面前:“快走,我带你去见大哥!”

屈涛看了皱眉道:“瞧你这样,就怕一点活也干不了,济不上用,那老子就亏大了。”我紧抿着嘴,默默看他一眼。若是以前被这么说,我一定满不在乎,但现在我外伤沉重,五内受损,的确使不出一点内力,力气连平常人都不如,还真像个废物。我的尊严不容许我在人前示弱,可是他这样不讲理,我岂不是要替他打一辈子鱼?

“二弟,你让皇兄等得好苦啊。”

锦绣颓然道:“是我看错了你,居然被你言行迷惑,太子殿下果然顾虑得有理。”

“不行!”

我抬头看看天,趁机一掌卸掉他的手,反而拖起他向正殿走去。这下江原毫无防备,被我拖了几步,不由怒道:“做什么?”

刘恒白我一眼:“刚才还是怒气冲天,这会儿倒喜欢了。”

江原耸耸身子,唇角弯弯一笑:“我也不好男色,可是我也拿那里没办法。”又别有用心地上下打量我一通,“别说,子悦,你这样子还真是撩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锦衣小孩不接手帕,反驳道:“我没哭!”

我狐疑起来:“此话怎解?”

“没什么,只要武大哥不要误会小弟是故意与燕公子作对就好了。”我故意说得轻松,眉梢却露出一丝愁意,叹道:“只恐怕有人不愿小弟回去……”

我忙道:“不敢劳动皇兄,弟自己走无碍。”

程雍不耐烦地看我一眼:“你问他!”

我闭眼叹气:“唉,都是大人物,也难怪你们都瞧我不起,我被骗得好苦!”

荀简微微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人。我们时常在江上行走,对各处码头也算熟悉,却从未遇到过今日之事。此船所载货物事关重大,不能随意接受盘查,还望大人海涵。”

我目光镇定:“突然遇到公子,怕公子责备小人只顾闲聊,误了正事。”

落烟听我称赞燕弘飞,不由高兴起来:“这是自然,我们四个的名字都是公子取的,没人听了不称赞一番的。”

邢二刚才还霸气十足,见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大气也不敢出,慌忙答道:“请荀先生放心,绝不会耽误了启程时辰。”

我怀疑地看他:“你还有什么主意?”

江原揽过我的肩膀,轻声在我耳侧道:“只要你亲口去游说,晓之以利害,宇文灵殊一定不会断然拒绝,说不定还会被你的言辞打动……”

我瞪着他:“什么意思?”

江原的手在我腰间搂紧,声调有些戏谑:“优雅的燕王殿下,那个胡人看上你了,索性牺牲一下,来个色-诱如何?”

我猛地推开他,不禁大怒,涨红了脸道:“休想!要色-诱你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