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看不懂段小姐变化莫测的面部表情,想到可能又有活儿要忙,把湿漉漉的双手往裙摆上擦了擦。

“……他一个人住。有时候会在学校的教堂里遇见他。”

心里正盘算着,下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出了门,弯腰打了个招呼,照面儿时笑得一脸谄媚:“七夫人。”

在此说明一点,请已阅读过实体书的读者不要在评论里透漏内容,这是出于对作者和读者的尊重,何况作者是花了大心血才完稿的,多谢理解】

“七夫人,”丫鬟开了车门,“老爷这会儿正找您呢。”

段家的大阳台五彩斑斓。尤嫂吩咐下人开了樟木箱,把段夫人段小姐的轻厚衣物搬出来晒晒霉气。呢的,绸的,织锦缎的,罗缎的,乔奇绒的……搭在石柱上,或披挂在箱盖上,一块一块的浓彩。风卷过时,犹如无数仙子长空舞袖。

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几年时光如一程逝水,急湍潺湲地敲响故人的空劳幽梦。碧瑶没睡好,眼圈泛了青。薄薄的晨雾浮涌进车内,她觉得冷。看着比记忆里要狭窄许多的小径在车轮下铺延,沉滞的感觉一下聚积于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碧瑶顶道:“他不是。”

“没什么…”这个只不过是随口说的,碧瑶想,有了临摹也许更容易找到另一半,那幅仙子图她毕竟不熟。碧瑶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人能够画出这样相似的画,难道那位画匠他见过原画?乌掌柜肯定清楚。这么想着,碧瑶问道:“那些赝品图是谁画的?”

“你干什么?”段睿不解地问。

校警哈腰称是。

段小姐回来了。

天空是被浓蓝泼洒的黑色。江边的风很凉,点点渔火倒映进清清浪水。街上还有几拨行人,风荡起先生们的长褂或女士们的裙摆,夜摊香色正勘玩。碧瑶所说的馄饨摊在铜仁码头边上,她曾花几角铜钿买了一大碗,那时正赶上肚子饿,记忆里的味道是鲜美的。

“没有其他的原因吗?”

碧瑶忘情地摊开画纸,没现溥伦已经站在身后。

“如果可以,我想冒昧请这位小姐今晚到敝舍用膳,”溥伦加了几个字:“以示歉意。”

厨房后门通往后花园,园里常年背阴,一弄围墙隔绝车水马龙的街道,丰雨弱光催得满径花木幽繁。围墙根有扇极少开启的小门,门外便是街市,只要从段家大门口出去的,必然经过此道。

夜加深,煤油路灯霍霍燃烧,被灯色冲淡的清凉月光轻浮在窗棂上,剥除了几许烦热。里弄内的搓麻声依旧狂风扫暴雨般进行着,三两声带情绪的侬语蹦跳着掺和进来。

段睿败兴地垂下脑袋,半天,才说:“你又不懂。”他自嘲似的笑了下,也伸手扯过几片叶子,扯得青珠果乱颤。忽然又抬头打趣地问道:“梧桐妹,你交过男朋友吗?”

“听说,当年的那位洋驸马就是位医生?”

月轻如夜的魂魄,风一吹就颤栗。满室春色初锁,风声粗,吹得窗帘腾飞如练。溥伦慢慢地起身,看着她微微笑着。碧瑶被看得一僵,他伸手熟练地揽过她的腰,不待须臾,一片温软贴过她的唇。

尤嫂疑虑的声音从灰暗的楼道里传来。

“那个人说什么了?”

“démodée(过时了)。”老爷子拨去唱针,摆上另一张唱片。

段依玲说这话的时候是诚恳的,她不会讥讽碧瑶,她毕竟是站在高处俯视她的,她们之间差得太远了。对段依玲来说,碧瑶只不过是个乡气未脱的姑娘,丝毫不懂打扮,这让她有点可怜她。然而这又是一种瘾头,指点下蒙涩粗糙的乡下人,在其面前过过瘾。

碧瑶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没理他,擦着走过去。海鲜的生腥味顺风窜过,段睿的衣服上不小心沾了点盐水渍。碧瑶不知情,挽着笨拙的篮子继续朝里走。段睿就此判定她是故意的,喊住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