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私立光兴学校,中学部。

蝉声唧唧,新学年刚开始…

“今天我们就上到这儿,各位同学回去好好练习,我们下个礼拜再见。”韩惟淑习惯性地扶了下镜框,抱起琴谱,微笑地跟学生们挥手再见。

“康易磬,等一下!”她忽地匆匆唤住一位正要跨出教室后门的学生。一个一百七十几公分高、身材修长的中二、十五岁的少年。“老师跟你说的事,你跟家长说了吗?”

学生回避地垂下眼。“我不参加。”

“为什么?”韩惟淑睁大的眼有着浓浓的不解与惋惜。

大学毕业后,得负担家计又需要照顾母亲的她,一直从事私人教授钢琴的工作,直到两年前,经以前的导师保荐…也就是现在的音乐主任,她才有机会回到母校兼课。

这几年教学经验,让她了解康易磬所拥有的音乐才华是多么惊人,他不仅有高度的领悟力,而且当他弹琴时总让人感受到一股内敛的爆发力。

她从来不是一个有音乐天分的人,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分辨,她的确感受到他与生具来的非凡天分;这个孩子需要更好、更专业的启发和指导,而她无法眼睁睁坐视这样的天分被埋没!

“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不可以放弃呀!”她不自禁上前一步,握住康易磬的手。少年青涩的脸庞泛起臊红,她过于热切而没注意旁的,继续说着:“如果是你的家长反对,老师去跟他们说…”

“不,不是。”他太快地否认。

“那是…你自己不愿意参加?”韩惟淑难掩失望,伤心地垂下脸。

“不…”少年快速瞥她一眼,旋即掩饰地移开视线。

她脸一亮。“那你愿意去试一试喽?每个礼拜三下午你都留下来,老师帮你,不,老师陪你练习!虽然只剩不到三周就要初赛,但是你绝对没问题的!”

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少年无法拒绝,早熟的眼眸透着黯沉的光芒,无法自抑贪恋地窥望着那阳光般温暖的笑靥。

“老师先走了,明天下午见。啊…”韩惟淑这时才发觉自己一直握着学生的手。“对不起。”

她尴尬地放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挥手道别。

当天上完课,正要赶去上家教课的韩惟淑,在办公室门口遇见音乐主任,想起了隔日跟康易磬的练琴之约。

“主任,明天下午我可不可以借用练琴室两个小时?”

身材圆滚、一身慈母味的音乐主任,笑病白叛畚剩骸霸趺矗坑醒还员荒惴a粜b穑俊?

自国中担任韩惟淑班导师以来,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女孩,惟淑那种对生命的投入、奋斗不懈的精神,实在令人感动、心疼;这几年虽然她在生活上几多转折,但她仍然保持着如往的赤子之心、仍以温暖的胸怀面对生命的冷漠,也难怪她疼爱她了。

“不是。”她兴奋地告诉主任:“是我跟您提过的学生康易磬,他确定要参加欧联音乐艺术文教基金会所举办的钢琴比赛了。”

“康易磬?像他那样的孩子也能参加钢琴比赛?”一个冰冷的声音插入她们的谈话。

韩惟淑回头一看是苏筝筝。苏筝筝是学校专任的音乐老师,也是国内颇负盛名的年轻钢琴家;严格说起来她算是小韩惟淑两届的学妹,她们同自光兴私校高中部毕业,只不过苏筝筝毕业后就到法国吧黎音乐学校留学了。

“你认识惟淑说的学生?”音乐主任问。

“上学期我教过那个孩子。他上课的态度极差,我原本要求学校将他退学的,不过他母亲哭哭啼啼到学?辞笄椋痔邓木司耸呛谏缁峤峭罚7街缓米靼铡!彼阵蒹萁税旃遥浜叩厮担骸捌涫邓静桓媒庑怂叫5模皇撬廊サ母盖自h喂⊙p康奶逵鲜Α!?

“他是个不错的孩子。”韩惟淑忍不住替康易磬辩护。

“是吗?”苏筝筝冷笑,回睇她一眼:“看来还是韩老师比较厉害,不仅能把坏学生教成好学生,还想让他参加钢琴比赛,争取出国的机会。”

“他本质不坏,而且很…很有音乐天分。”她冷凛的眼神令韩惟淑不由愈说愈畏缩。说起来,二十四的苏筝筝比她还小了两岁,可是她说话的派头老是让她自觉矮了一截。

“看不出来韩老师的眼光这么好,希望他不会让你失望才是。”她语含讥诮。“哦,差点忘了告诉韩老师,我的学生也打算参加欧联基金会举办的钢琴比赛。”

“那…那很好。”韩惟淑不自在地痹篇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求救地望向在场的第三者。

善解人意的主任立即开口道:“惟淑,你不是还有家教学生,还不快走?”

“好,再见主任。再见…苏…苏老师。”她逃命似的离开,关上办公室的门后才放松地吁出一口长气。

不知为了什么,打从主任第一次给她介绍苏筝筝,她就感受到来自她的敌意;她多次试着拉近彼此的距离,提议省略那“老师”的称号,彼此互称名字好了,可惜失败了。

直到现在,每回听到自苏筝筝口中吐出“韩老师”三个字,都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韩惟淑摩擦着发冷的手臂,纳闷地上路。

“我觉得这里的表现应该含蓄些,像这样…”

韩惟淑尝试地弹奏一遍同样的旋律,垂坠胸前的发丝随着她身体陶醉的摆动而轻轻晃动,淡淡的发香伴着优扬的琴声缓缓流动,飘浮在四坪大的练琴室空间里。

“你觉得怎么样?”她突然停下,侧转颈项问坐在身旁正看着她的康易磬。

嗄…少年误以为自己偷窥的动作被撞见了,猛地低下头。

“怎么了?是不是你不喜欢这样的表现方式?还…是我弹错了?”韩惟淑不好意思地吐舌。“抱歉,老师老是背漏了乐谱。”

“不是,老师弹得很好,也…很美。”

韩惟淑一愣,嘴角噙着害羞的笑:“看你平时沉默寡言的,原来还很会说话哄人呢。”

“我说的是真的…”康易磬抬头否认。

“你这里怎么了?”韩惟淑伸手不避讳地抚上少年的额头,一处消褪得几不可见的瘀青处。

少年身体一震,退了开去。

“弄痛你了吗?对不起…”她小心翼翼端详表情戒慎紧绷的男孩:“要是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让老师帮你想想办法。”两次的课后练习,让她注意到他身上有多处青紫的挫伤及褪白的伤痕。

少年恢复平静神色,拿来常用的借口…

“这是骑车不小心撞伤的。”为了不让老师有机会再说些什么,他紧接着说:“我得回家了。”匆忙捉起书包。

“别忘了,这个礼拜六在中山堂音乐厅…”韩惟淑望着少年的背影喊着。

“大姐,我难得放假回来,你竟然叫我自己料理午餐!”韩惟德不满地跟在在屋里团团转的韩惟淑后面。

韩惟淑一飞身,回过头,双手合十地向正在服役、再两周就要退伍的弟弟道歉:“sorry,妈跟里长伯他们去拉拉山,不巧我又得带学生去比赛,你自己出去吃,还是等小妹起来再拜托她帮你…”“等她起床,我都饿死了,还不如我自己动手。”

“那你就自己动手吧,晚上我一定好好补偿你,拜托!拜托!”

“不准黄牛哦!”韩惟德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啊!”韩惟淑惊呼一声。“我得走了!”

韩惟德看她慌慌张张地跑出门,无辙地摇摇头,回首进厨房找东西吃,身后又听到大门“碰地”又被推开了…

“惟德,麻烦你顺便做点东西给小妹吃;还有洗衣机里的衣服帮我晾一下。”

韩惟德眉头一纠,正想回头大发牢騒一番,门又被急促关上了!

“我是特别放假回家来当家庭主夫的吗?”韩惟德对着空荡的客厅嘀咕。

“没有钢琴加讪三级以上的证书是不能参加初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