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将伞丢开,痴迷地望着凤槿,然后甫地蹲下身子,视线便与凤槿齐平了。

而他,始终都摆脱不了奴隶的身份。

凤槿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那么十有就是了。

兰芝是一贯很看不得费家做派的,便让王五去回费府的小厮,便说自家小家已经知道了。

论起来,梁家同官府还颇有些渊远,梁菡的舅舅,如今在荆州做了父母官,虽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好歹算是有一层关系,若是提及,本地县令尚会顾忌些。

他垂下头,眸子下掩藏的是什么,凤槿无从看清。

凤槿抿了抿唇,正想着该扯怎样的鬼话才能将这尴尬的场面混过去。

凤槿将那柄折扇在手中拍拍打打,发出“砰砰砰”的声音,然后盯着梁菡的眼睛,似是而非的“哦?”了一声。

一个极为离谱的赔率,代表着众人对冯槿的不看好。

这赌石一事兴起于西南边陲之地,因当地盛产玉石,切石工匠众多,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当年的落差,如今都哽在冯友才喉咙中,时至如今,见了这位身份贵重的连襟仍是有些许不适。

谈到过世的夫人,故人相见,冯友才更是止不住的伤感起来,拱手唤了声:“大姨姐安好,许久不曾来拜访,委实是我的疏忽。”

这番遣人邀她父女二人过府,明面上是为探望费鸢的病情,以期他早日好转,可实际上又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呢。

饶是赵四方,跟了冯老爹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模样。

冯友才有心栽培凤槿打理冯家商铺的事,是以一大早便差人将凤槿请到前厅来。

凤槿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耸了耸肩:“爹,我回房休息去了。”凤槿为女帝时,也是这样的懒散骨头,只不过那时是恩威莫测,现下在冯友才眼里,大约就是个没骨头的野姑娘吧。

费鸢十分震惊,据他所知,表妹感情迟钝,接触过的男人屈指可数,姨父又一向将她保护得很好,怎么会有喜欢的人呢?

“奉我为主,你便不用死。”

冯友才吓了一跳,禁不住大声问:“大小姐真回来了?”他没听错么?

王五也喜道:“是,老爷您没听错!”

二人立刻急匆匆地赶出门,一跨出门槛,便见到裴徵和凤槿两个,凤槿脸色有些苍白,别的倒还好,只是裴徵想搀她却被凤槿打掉了手。

且说凤槿同裴徵,他两个在醒过来之后,肚内一片饥饿,那钱公子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也许心知事情败露,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中午时,凤槿同裴三郎一同出现在冯府大门口,反将门前小厮吓了一跳,忙往屋里通报:“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凤槿面色讪讪,将撑着腰的手赶紧放下,都怪裴三郎!这样子若是让冯老爹看见,指不定怎么怀疑自个儿和裴徵呢!

是以,凤槿只能忍着酸痛,假装成正常的样子往屋里走。

刚进了门,冯老爹便哭嚷着过来了,双手张开就要抱她:“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爹还有什么脸面见你死去的娘啊!”

王五缩在一旁,盘着手权当没瞧见自家老爷这派没出息的样子。

“等等等等,爹,你别过来。”凤槿赶紧拦住冯老爹,这要让他熊抱一下,她腰不得直接折在这里!怪丢人的。

自然,裴徵是不敢拦冯友才的,识相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腾出空间给这父女俩,平白挨了凤槿一记眼刀子。

冯老爹眼角还沁着泪水,这么些年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好容易将女儿拉扯到这么大。自知道凤槿被绑架了之后急得那是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便做了决定要将最好的铺子和从前购置的房产地产全都卖出,自然他心中也是明白的,这样着急出手的东西注定卖不到好价钱。

甚至还有可能遭到有心人的压价,可他也管不了许多了,只要能救自家女儿,便是豁出命去,那他也是在所不惜的,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凤槿瞧见桌子上那一叠房契地契还有首饰盒子,便知道冯老爹做了什么决定,当下便觉得心中一阵暖流,她这辈子、上辈子,对她好的人着实不多。

“爹,你是想把冯家都卖了吗?”从穿到这异世界来,凤槿还是头一回真心实意地叫冯友才一声爹。

冯友才打了个哈哈,不想让自家女儿太在意这件事,立马笑道:“哎呀,女儿你定是累了,王五快去厨房吩咐,叫他们做了饭端上来,送到大小姐房里。”

别说,凤槿还真是饿得慌,昨晚到现在就吃了一块硬邦邦的饼,还被裴徵弄得死去活来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当即便甩了一个轻飘飘的眼刀子给裴徵。

后者自然全盘接收,还略略笑了一下,倒把凤槿气了一遭。

“裴三郎,是你救了大小姐?”安定下来,冯老爹才算是看到了裴徵,他扶着凤槿,一派再自然不过的样子,不过屡次都被凤槿拍丢了手而已。

冯友才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不过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女儿,你先回去休息。三郎,你留下。”凤槿刚坐下,冯老爹便吩咐道,凤槿见兰芝过来搀自己,倒也没想什么多的,反正也累得慌,只不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爹叫裴三郎做什么?

凤槿心里狐疑,总觉得冯老爹想问裴徵什么,可是她又没办法直接问,若是这么直白出口,冯老爹该会伤心的吧,到时候又要扯着她的袖子哭诉什么“他娘,女儿大了不要爹了,竟然这般嫌弃我。”

一想起来凤槿便感觉通体恶寒,这老头子,着实太黏人了些。

“小姐,咱们走吧。”兰芝向自家小姐使了个眼色,意在提醒自己,老爷同裴三郎有话要说。

凤槿当然知道,只不过昨晚到现在经历的事太多,总有些迷瞪瞪的感觉,被兰芝这么一馋,自然而然地往闺阁走去,走时还若有似无地瞧了裴徵一眼。

裴徵低头略笑了笑,像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

这么一来一去,倒全然被冯友才看在眼里,重重咳了一记,裴徵立时转过头来,眼观鼻,一幅沉默端正的表情。

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冯友才见裴徵这副模样,自然也不好苛责什么,到底是他救了自家女儿。

“说吧,你想要什么,铺子,钱财,我都可以给你。”

凤槿走后,冯有才的脸立马严肃起来,然后不住地打量着裴徵,良久长叹一声,双手背在身后面朝着裴徵,像是老了几分。

裴徵却突然抬起头,眼含笑意,目光温润,半是谦逊半是恭敬地道:“老爷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试探三郎呢?”

是的,冯友才什么都知道,从他昨晚突然消失不见,今早又和小槿一同出现时他便猜到了,再结合从前的种种,以前看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再想起来,一点一滴全都昭示着裴徵之意。

“裴三郎,我且问你,你是否喜欢我家小槿?”

这是自然的。

裴徵抿着嘴,忽地跪下:“我心悦大小姐,此生不移。”这便是表明心迹了,冯友才倒是没有意外,他与裴徵共处多年,自然早就知道他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