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时移世变,商人的地位比之从前要高上不少,可在费家这等百年清流家族的面前,冯家仍是矮了一截。

费家连襟便是一个喜静不喜闹的人。

可如今这壳子里早已换了人,凤槿自问与原主冯槿性格相去甚远——只在刁蛮一词上颇得相通。

是那个裴三郎啊,怎么瞧着很是眼熟呢。

采花大盗猖狂已久,整个永州的闺秀们日日处在惊慌之中,便是嫁了人的妇人,稍有些姿色的,也很是担惊。

冯友才又抄起之前的烧火棍在手里掂量来又掂量去,大约还拿不定主意怎么惩罚凤槿,只是不住地绕着凤槿走来走去。

可现在不行,她是冯家的大小姐冯槿,静和女帝向来是个尽善尽美之人,既然做了冯槿,就该妥善完美地处理好她的事。

东方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面带嘲讽。

这赌石一事兴起于西南边陲之地,因当地盛产玉石,切石工匠众多,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无论是外来的游客还是以玉石为生的商人,途经此地都会小赌一把。

有些运气极佳,只不过买了块众人皆不看好的石头便开出了极品宝玉的,可谓是一夜暴富,终生不愁。

冯家是永州城最大的玉商,有最好的玉石供应,冯友才又很有些生意头脑。

早年在西南边陲做生意时有感而发,便将赌石的生意引进了永州城。

如今赌石生意越做越大,不管是平民还是富贵人家,都不乏来此消遣的。

自然,这等生意还得是经过官府特批的。

梁国民风开发,圣上鲜有的开明,商业繁荣,百姓的生活比之从前也好了不少,冯友才同永州县令打好了关系,便也一路亨通了。

此番赌石坊之危机不是别的,而是有人前来踢馆。

冯家赌石坊声名渐起,自然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一窥究竟,以往也有这等事情发生,不过早早被裴三郎止住了。

而今日所来之人实在太过厉害,裴三郎又因玉芷斋的生意脱不开身,事情这陷入了两难之地。

若不及时制止,岂非将冯家赌石坊拱手让人?

凤槿就在冯友才旁边,将事情听了个大概,见冯老爹正要唤那车夫掉头去城东赌石坊,忽然伸手按住自家老爹:“爹你莫去了,此事你去了也无益。”

又转头吩咐赵四:“你去玉芷斋请裴三郎。”

人人都将裴徵传得神乎其神,今日凤槿倒要看看这裴三郎到底是如传闻所言,还是沽名钓誉。

冯家是以玉雕起家,辨石,自然也算是一门功课。

只不过辨石始终都是手艺之外的附加,冯友才并没有那么精通,是以凤槿方才才说冯老爹去了也没用。

冯友才是冯家的顶梁柱,若是这般去了再落了下风,岂非给人以诟病的机会?

凤槿思虑再三,才想出了这个主意,她丢脸些没关系,只要冯家的招牌保住便好。

静和女帝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是越来越融入冯槿这一身份里了,而潜意识中,也将冯老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冯老爹想了想,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阿槿,你记住不要乱来。”冯友才喊来兰芝,并嘱咐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凤槿。

冯友才是个成功的商人,也颇有些远见卓识。

面对此种境地,女儿主动请缨,他心里实在是高兴的,毕竟虎父无犬子,他膝下独女自然要拥有处事的能力。

冯友才虽然疼惜独女,却不愿意她永远只做一朵娇花,那么待他百年之后,又有谁会像自己这般如珠如宝地照顾她呢?

况且,事情还不到最危机的地方。

凤槿所做出的判断倒的确出乎冯友才意料,便是从这一系列镇定自若的指挥中,冯友才这才说服自己将此事交给凤槿来处理。

凤槿使唤车夫往城东赶去,兰芝忐忑不安地贴在马车内壁,望了一眼凤槿,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我听闻闹事的人本事非同寻常,您可有把握?”

把握?自然是没有的。

凤槿睨了兰芝一眼,全然一幅隐士高人的神秘感,兰芝瞬间信心爆棚,想着自家小姐既然如此笃定,心中一定是有所成算的,当即也不害怕了,朝自家小姐展了一个笑脸,然后从马车屉子里抽出一包藕饼:“小姐在费家没用午饭,此刻一定饿了。这藕饼是小姐最爱吃的,小姐快尝尝。”

金黄色的藕饼,瞧着很是酥脆。

以往在宫中吃的都是些精细无比的东西,原料皆取自上乘,像藕饼这样充满着市井气息的吃食,凤槿还从未见过。

这是原身最喜欢吃的东西?

凤槿自兰芝手中取了一块,油腻腻的,很是粘手,凤槿拧了拧眉毛,兰芝立即将手绢奉上:“小姐不必担忧,我这有帕子。”

她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好吃。

凤槿又咬了一口,兰芝掩唇轻笑:“小姐今日好斯文呀!”

说来也是,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这冯槿着实不是个斯文的娇小姐,很有些野趣,这点倒是同凤槿有些相似。

只不过静和女帝出生不凡,再粗俗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也是浑然天成的一股贵气。

马车停驻,车夫告知,城东已到了。

赌石坊就在前面不远处。

平日里很是宽阔的一条街道此刻被行人围得水泄不通,眼前的牌坊上刻了偌大三个字“赌石坊”。

兰芝先行下了马车,将手臂伸出,唤道:“小姐,请下车。”

谁知凤槿却没搭兰芝的手,径直跳了下来,十分翩然,在兰芝眼中,很有些折子戏里的女侠风姿。

兰芝星星眼地仰望着自家小姐,马屁适时递上:“小姐好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