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的剑尖仍滴着血,笑容仿佛淬过毒。凤槿扶了扶头顶的女帝冠冕,十二冕旒的珠串垂在额前,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始终高高在上,衣着端庄地坐在那威严并济的王座之上,无人能将她轻易拉下。

便是死,也要光荣有体面的死去。

东方琮收起剑,目光贪婪地胶着在面前人的脸上,她的脸有些许惨白,羽睫纤而密,微微扇动着,像蝴蝶的翅膀,轻盈而灵动。

他扫视着周围,王座前的两座金鹤烛台,约是在宫人慌乱出逃时被打翻了,残余的红烛一半胶在地板上,一半卡在烛台里,不过好在叛军尚未攻进来,殿内还不算太血腥。

殿外嘶喊声震天,恰时有一名叛军提着面前女子的脖子,一剑鲜血四溢,正正好洒在殿前的台阶上,那女子被割了喉咙,却并没立时死去,她瞧见王座之上的女帝,伸出一只手,目含希冀,嘴唇翕动。

凤槿知道她在说什么:“陛下,救我。”

王座两边分别雕了龙,龙口微张,呈吞噬之势,凤槿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扣住两边的龙雕,脸上的仓惶一闪而过,随后被很好的隐藏起来。身为女帝,她不允许任何人看见她的脆弱,更何况东方琮这个叛臣。

东方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面带嘲讽。

一向锦衣玉食,高贵无比的女帝,想来是没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东方琮,杀了孤。”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杀了她,东方琮便能坐上这至高无上的王座,统御原本为她所有的万里江山;杀了她,她便是以身殉国,如此也不算愧对陈国的列祖列宗。

东方琮慢慢走过来,将腰间佩剑取下,云锦皂靴贴合在地面上,寂静无声,凤槿盯着东方琮鞋面上的翘起的一点尖子,很快,他便到了面前。

“奉我为主,你便不用死。”

凤槿冷嗤一声:“你不配。”她唇间溢出一股极为讽刺的笑,奉东方琮为主?真是痴人说梦,还没有人配做她的主人。

静和女帝凤槿,先皇后怀她时曾梦见无色彩鸟绕梁,后更有金乌落怀,其降生时,久旱之地逢甘霖,旷日不曾退去的蛮人退兵,紫气漫天,已谢尽的桃花一夜之间开满枝头,百鸟飞至皇后宫殿的屋檐下,来贺了三日。

巫师言明,帝姬命格高贵,乃为神女降生,此生必将富贵无极,为万人之上。

也不知道怎的,兴许是为了应这谶言,先帝这一生竟无一子,膝下全是女儿,凤槿有巫师批命,又聪慧异常,自然当担大任,只是没想到,她继位不过三年,东方琮竟发动了政变。

死到临头,还这般故作姿态。

东方琮抽出宝剑,用袍角拭去剑端的血渍,他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瞧着面前之人面色愈发苍白,身体不住地往御座后缩,还非得死命作出一幅悍不畏死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笑。

“逆贼你!”凤槿再也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东方琮好整以暇,将剑在手中转了一圈,似是刻意摆弄,女帝的脸由惨白“腾”得转红,不是羞怯,而是羞愤。

他方才,划破了她的衣带。

陈国的女帝服饰选用川蜀的丝织,瞧着贵气逼人,实则很是脆弱,只消轻轻一挑,便能划断。东方琮略有些可惜,方才砍得太快,裂帛声还没听够,倒是她的怒意,如此生动明媚。

冠冕的珠帘微微晃动,那之下,是女帝灿若朝霞的脸,她的衣衫被划破了,胸脯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他居高临下,隐约可见衣衫之下的丰盈,东方琮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她忽然笑了,笑容明媚,东方琮一瞬间恍惚回到八年前。

“静和,瞧父皇给你带什么来了。”作为陈国最尊贵的帝姬,凤槿一直备受宠爱,这宠爱来自市井万民,也来自朝堂大臣,更来自她的父皇母后。

彼时凤槿春睡初醒,东方琮听见一声极慵懒娇媚的女声,他忍不住抬头悄悄向前望去,自然,挨了执礼官的一记巴掌,可却也叫他瞧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凤槿素手轻轻搭在身旁侍女的手腕上,借力起身,披帛落了一半下来,她身上落了密密一层桃花瓣,扬手掸去,一手撑着额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父皇带了什么来?”

她生来便是万众瞩目,要风得风,世间万物唾手可得。

然后她看见了东方琮,带了三分兴致,七分随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饶有兴趣的问他:“你知道什么样的人配站在孤的面前么?”

陈国贵族素有豢养奴隶的旧俗,父皇此举,不必说,八成是想将他送给自己,然后□□成对她最忠心的狗。

她额间的凤尾花花钿明艳高张,凤槿从那明黄色帷帐后款款走来,不顾他脸上的脏污,挑起他的下巴,笑意盈盈道:“可惜了这好模样。”

凤槿不喜欢无能的人。

那时他便暗下了誓言,总有一日,他要站在她面前,他要她的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再也没有随意与轻慢……

“只有强者才配站在陛下面前。”他抬起她的下巴,鼻间的呼吸炽热而猛烈,悉数喷洒在凤槿颈间,一如从前。

凤槿微微错开,因为躲闪落了一绺发在额前,帝王冠下的冕琉轻轻打在他脸上,丁零当啷。

“不,你永远不配。”这样的一句话,轻易地触怒了东方琮,他粗暴地撕去凤槿身上的帝衣,大片雪白的肌肤骤然暴露在人下,东方琮近乎贪婪地吻着凤槿身上每一处裸露的肌肤。

凤槿慌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东方琮一直觊觎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早该看出来的,到底是东方琮掩饰得太好了,完全一幅忠犬的模样,叫凤槿误以为他是真心臣服于自己,焉知他清朗如玉的外表之下隐藏了虎狼之心。

“东方琮,放开孤!”她捶打着东方琮,却丝毫不起作用,凤槿慌了神,想到自己竟要被这样的乱臣贼子玷污,觉着还不如死了好过。

凤槿摸索了一会,腰间藏了一柄小刀,还是东方琮赠予她的,她狠下心思,往东方琮胸前扎去。

东方琮愣住了,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陛下你……”

她一脸冷漠:“多谢你的匕首。”

他仰面栽下去,忽而大笑起来,猛得咳出一大口血:“能与陛下同年同月同日死,是臣莫大的荣幸。”然后他看了她一眼:“陛下,臣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没错,杀了东方琮,她也活不了了。

凤槿望着手中的匕首,缓缓坐上王座,整理好方才被东方琮扯坏的衣裳,冷冷一笑:“九泉之下,孤再杀你一回。”然后她将匕首埋进自己的胸口。

叛军赶到时,两人的尸身都凉了。

凤槿因杀了东方琮,被他的手下先是鞭尸,然后大卸八块,死后的凤槿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眼前白光突现,她瞧着面前的老头,面露沉思。

“帝姬可还记得老夫?”他拢着胡子,一种说不出的猥琐感。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她茅塞顿开,忽而惊道:“你是那个给孤预言的巫师!”她转而愤怒:“欺世盗名!”

老头惊恐的摇摇头:“诶,这可不能乱说,是要砸招牌的,老夫当初的预言只批了半条,还有半条,只能说与公主你听。”

凤槿不禁苦笑:“如今孤国破身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