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婆子憨眉苦抛道:“路途遥远,途中要是有个闪失什么的……”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明菲。

接着又说了一通孝梯忠信礼义廉耻,又表扬了一通龚二夫人这些年教养龚远和有功,教导龚远和与明菲将来分产之后,孝义礼节不可废,要孝敬婶娘,体恤弟妹。

那边很快谈完分开,朱姨娘扔了件东西给龚远和,很不高兴地转身就走。

龚二夫人疼得哼哼唧唧,没有表示反对。朱姨娘熟练地按了她头上几个穴位,轻柔地问:“好些了么?”

马车驶到餐霞轩,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洗萃忙忙地上去寻了相熟的小二来引了明菲和金簪往女眷专用的小门进去,沿着一条独立的小径七拐八弯,进了一个四周挂着苇帘,里面用白缎作饰,唤作“蒹葭白露”的独立雅间。

明菲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吻了上去,学着他的模样,用舌尖轻轻描摹了他的唇瓣一遍,才又探了进去。吻人和被吻,是两回事,她的心莫名地带了些酸楚和忐忑。但也只是一瞬,她刚进入他的唇间,尚来不及完整地巡游一遍,使已被他给牢牢揪住。

明菲看着饮下汤后明显精神许多的龚二夫人,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只喝得干干净净的盅子一眼。她记得花婆子曾经说过,即便是最好的方子,也要看药物配制的比例。一样多一点,一样少一点,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功效,用在不同的人身上,产生的结果也完全不同。补药这个东西,并不是可以乱吃的。

邵大奶奶道:“不是我不给你,是生意不好。那些东西虽然是九成新,但到底是用过

绣线是凑出来的,颜色不协调,叶子不单有绿的,还有蓝的和黑的,可是针脚很细密,看得出绣的人当时花了很多心思。

龚远季无所谓地抬头笑了一笑,“你看邵五哥给我的这画眉,听说要值五十两银子一只的”

他哭明菲也跟着哭,只不过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小声抽泣。明菲边哭边偷看众人的表情,只见龚妍碧捏着块帕子立在灯影里,眼睛左看右看,满脸都是紧张害怕,隐隐又含着一丝不屑和幸灾乐祸。

龚远秩和龚婧琪走到门口就听见龚二夫人在里面怒,不由齐齐叹了口气,龚远秩皱着眉头说:“这又是怎么了,近来越爱脾气了。恨不得我日日埋在书里,看见我就逼,烦死了,我不去了!”转身就要走。

不等二人开口却又跺了脚一下,恨恨地说,“罢了!我不好意思再听一遍。

待到宋道士这里说得差不多了,陈氏见机起身告辞,结果宋道士也说要走了。还笑嘻嘻地牵着蔡光华的胖手,逗着他玩,不时哈哈大笑。

龚远和龇牙:“我等下就向他老人家赔礼,告诉他,我救人心切唐突了三妹妹。”

李碧没拒绝。

陈莹撑着下巴道:“你和枚儿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了出去,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陈氏见了明菲的装扮,略微一愣神,随即点头:“走吧。”

陈氏应该是很信迷信的,明菲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那个三角形的红布包来,放在陈氏面前的小桌上,轻声道:“母亲,这个守真子的平安符您带着吧。”

明菲小声道:“不一样。”

陈氏终于敲定价格,待管事将掌柜的领出去,再无外人后,她方开口:“价格我已经谈妥,现在你们姐妹四人算算,今年家中准备冬衣一共要花多少钱?”

明菲微微一笑,让她进去,也不去看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让指着自己的头:“你看梳个什么髻好?”

明菲奇道:“什么消息?”

蔡光正又对着蔡国栋磕了两个响头,朗声道:“父亲,儿子不孝,有负您的期望和生养之恩。但儿子今日若是做了那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姨娘为儿子把下的错误遭受苦楚,儿子就更对不起您!儿子不是乱说,儿子有证据。”

是可以得利的,关键是看怎么布置。

关镜时刻,蔡国栋对二姨娘母子几个的那种宠爱就体现出来了,他虽然脸色还很难看,可是刚才那种暴怒明显的变弱了。

余婆子道:“不知呢,您过去不就知道了?奴婢扶您去。”花婆子与她二人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狠狠攥住明姿的细胳膊就往外提,明姿正想挣扎,余婆子轻声道:“四小姐,别为难奴婢,夫人动了大怒,若是不得不将你拖开,大家都没面子。”

陈氏笑道:“老爷,明玉害怕那猫儿呢,都不敢回琼华院里去住了。”

陈氏心中受用,转而问道:“今日去了你二姐姐那里了?”

陈氏面无表情,低头垂眼轻啜着金簪重新送上来的茶水,淡淡道:“你就少说几句吧,她是老爷的心肝宝贝,脾气怪点也是常有的。等会儿请个大夫来看看,好生将养几日,没事儿就不必来我这里伺候了。”

花婆子心中痛恨她害了明菲,厌恶得紧,冷声道:“芳儿小姐,我们三小姐又不是神仙,怎么救奶奶?知道你舍不得三小姐走,可你也不能故意吵得她明日起不来床上不了路。”

花婆子见机示意明菲告退,明菲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道:“艳儿姐姐,各位姐姐,你们慢慢聊,妈妈布置给我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就不陪你们了。”

娇桃手冻僵了,不能做针线活,便起身瞅了瞅天色,道:“变天了,炭也用完了,奴婢去要点炭来。”

娇杏忙不迭地道:“奴婢去洗,奴婢去洗。”

蔡明菲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吴贤声的老婆汪氏,带着些哽咽,还有些微的无奈,絮絮叨叨地说:“余妈妈,真的是没有法子,三小姐实在是太顽皮了,这么大的雪天,非闹着要去山上套野鸡,不让她去,竟然就翻了墙去。”

龚远和也把龚远秩的委屈看在眼里,低咳了一声,道:“我叫你过来,是有事要同你说。我昨晚得知,爹爹被人弹劾了。弹劾他的,乃是那位有名的铁头梁饰史。”

龚远秩吃惊地抬起头来,眼也不眨地看着龚远和,没问是不是真的,直截了当地就道:“是不是因为家里这些日子以来生的事情?”

龚远和点头:“据说是。”

龚远秩试探道:“那会怎样?”

龚远和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但总归逃不过降职或者罢官?极有可能是罢官。”当今皇帝以仁孝治天下,龚中素又是落在了梁铁头的手里,多半是直接就罢官了,什么降级之类的,是想也别想了。

明菲从龚远秩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喜。她以为她看错了,再看过去,龚远秩已经垂下了眼睛,淡淡地道:“那他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当听到龚远和说,从处置的命令下达,再到龚中素归家,前后应当不过两个耳时,他又忍不住失望了,口里却说:“也不知他承受得住么?”

明菲恍然大悟,她没看错,龚远秩刚才的确是感到惊喜了,因为他屏弱的肩膀已经无力承担这样重的负担,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有个人来替他分担一下,好让他得以摆脱,龚中素恰恰就是他最期盼,也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只要龚中素回家,他就能从这场歪中逃脱。后面的失望不过是因为嫌时间太长,他熬不住。

那一瞬间,明菲不知龚中素要是得知他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为了他被罢官而难过,一个冷眼旁观,一个甚至暗自庆幸,他会感觉怎样?会不会觉得自己做这个父亲太失败?

“难过是一定的,但也只有承受。”龚远和同样把龚远秩的各种神情看入眼里,缓缓道:“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打听消息的事情由我去做,你和婶娘不要出去乱找关系,乱花钱。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会和你们说。”

龚远秩点头应下,起身道:“那我先回去和我娘说这个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不决地问龚远和:“要不然暂时不和她说?要不她一慌,又犯了病?”

龚远和道:“你看着办吧。这个时候记得千万不要再让她添乱了。”就算是他们不同龚二夫人说,自然会有有心人去同龚二夫人说,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龚二夫人会怎样的失望加疯狂。

龚远秩快步离去,龚远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晚饭别等我,我要出去寻人。”无论如何,那始终是他老头子,总得表现得热情点。

明菲叮嘱他:“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龚远和温柔地看着她:“知道了。你在家不要太累着,拘可以等我回来一起喂。”

虽巳是初秋,气候仍然矣热,秋蝉声嘶力竭地吼着,明菲午觉睡不安稳,正要叫人去将那秋蝉粘了,忽听金簪在外小声道:“奶奶?”

明翻了个身,懒懒地应了一声。

金簪打起帘子走进来,低声道:“隔壁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请您过去商量。”

明菲轻轻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金簪道:“好像是为了老爷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