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四年。大清国国运昌隆,唯有西部葛尔丹祸乱草原,是康熙皇帝的一块心病。想想自己越的上了年纪,西征葛尔丹恐怕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的机会了。生为大清朝的皇上,马上得天下的满清帝王,御驾亲征在他的一生的史册中,是何等重要的一笔!

而御驾亲征,只许胜,不许败。必须万无一失!所以,为了筹集两千万两银子的军饷,他筹谋了多年。

二月的江南,烟柳繁华,暗香浮动。

扬州巡盐御史府,坐落在扬州城铜雀大街东。两匹快马从铜雀大街西边街口拐进来,后面隐隐的跟着四名高手。四人不不跟随,小心谨慎,乃大内一等暗卫。两个公子进了巷子便放慢了度,但扬州街道上皆以青石板铺路,是以马蹄声声,清脆悦耳。直到巡盐御史府的府门,为的青衫男子方拉住马缰绳,翻身下马。

虽然是官邸,但青砖白墙,极为简朴。年少的小公子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四哥!这就是林如海的府邸吗?怎么如此破旧不堪的?”

十来岁的白衣少年也从马上跳下来,行动凌厉,毫不拖泥带水。正是康熙的第十三个儿子,爱新觉罗?胤祥。

“若是下方的朝廷大员一个个都是贪图享受的主儿,咱们大清江山可就危在旦夕了。”被胤祥成为四哥的,自然是皇四子胤禛,他一边拉着马缰绳,一边上前抬手叩门。

开门的是个老家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见外边两个公子气度不凡,自然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问好。

“两位公子纳福,请问二位是要找我们家老爷吗?”

“是啊,我们是京城来的,找林大人有要事。”胤禛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脸上什么表情。

“我们从衙门里来,他们说今天林大人没去衙门。索性就找到家里来了。”胤祥毕竟是小孩子,跟在胤禛身后,补充道。

“好,两位公子里面请,老奴这就去回我们家老爷。”老仆人礼貌的把二人让进书房,自然有丫头上了待客的香茶,另有小丫头抱进去送信。

原来近日林如海夫人贾氏病重,连日用药不见好转,林如海与夫人伉俪情深,见夫人病容憔悴,一天比一天消沉下去,心中焦躁不安,这几日便没去衙门公干,只跟手下打了招呼,又要事便把公文送到家里来办,也是一样。

胤禛在林如海的书房里坐了片刻,吃了两口茶,便起身道书架前看林家的藏书。胤祥却是孩子习性,进来时被院子里一株碧桃花吸引,这会子便索性出去,跳着脚的去捉碧桃花上翻飞的蝴蝶。

“四哥,四哥!快来帮我把它抓住啦!这蝴蝶好漂亮,这么长的尾巴,我都没见过呢。”胤祥一边跳着跑着,一边叫胤禛来帮忙。

胤禛皱皱眉头,自顾看书,自然不去理他。

“小心点,磕着牙,你才不捉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游廊拐角处传来,把胤祥吓了一跳。

“你是谁?偷偷摸摸的站在那里,吓了我一跳!”

“那是凤尾蝶,北方不多见。”那人愣了一下,却避重就轻,躲开了胤祥的问话。

“凤尾蝶?怪不得——它的尾巴还真的很像凤尾!喂,你帮我捉一只吧!”胤祥挥舞着小手,在碧桃花树下跳来跳去,却连那只凤尾蝶的影子都抓不到。

“万物皆有灵性,你又何必捉来玩弄它们?”淡淡的话语,不带任何感彩,温润如玉却掷地有声。屋内书架前的胤禛只觉得心头一震,仿佛有一股浓浓的东西连绵袭来,心底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忧伤。

“林宁,不许放肆!这是十三殿下,还不快给十三殿下赔礼?”林如海从内宅匆忙赶来,恰好听见自己的书童跟胤禛说的那些话,心中骇然,忙上前呵斥。

“哈哈,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偶然兴起,要捉它玩罢了。他说的很对,万物皆有灵性,这么美丽的蝴蝶,定然是极有灵性的。”胤祥倒不在乎,摆摆手说道。胤禛已经闻声出了房门,林如海见了,慌忙磕头。

“臣林如海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林如海说着,又给胤祥磕头。

“林大人,快快请起。我们微服而来,倒是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听说尊夫人身体微恙,如今可好些了?”胤禛对林如海很是客气,一边淡淡的问候,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去打量那个叫林宁人。

一袭青衫,头戴一顶玄色软缎瓜皮小帽,腰里系着藏青宫绦,全然一副书房小厮的打扮。可他面色坦荡,嘴角带着微笑,仿佛一脸嘲讽的样子,不看这边,却只看着那株碧桃花。于是心中暗暗称奇,这个人,倒是十分的面熟,倒像是认识了十来年的样子。

林如海起身,却见胤禛看着林宁呆,忙陪笑道:“他原是京城来的,说来扬州投亲,无奈亲戚多年未联系,早就没了音讯。幸好遇到了臣,才免于流落街头。倒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孩子。”

“林宁?”胤禛似乎没听见林如海的话一般,淡淡的叫了一声。

“给四阿哥请安。”林宁听见呼唤,方转过身来,虽然是有模有样的请安,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之态。

林如海皱了皱眉头,暗道,这家伙平日里狂妄倒也罢了,怎么明明知道了四阿哥的身份,还摆出这么一副拽样?龙子凤孙,这要是瞧你一个不顺眼,立刻要了你的命也是有的!

“今年多大了?”胤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年。

“十六岁。”

“四哥!”胤祥忽然出声,像是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猛然转身拉着胤禛的手臂,扯着他下了台阶,“四哥,他长得跟你好像啊!你看着鼻子眼睛,还有这下巴……”

“十三!”胤禛猛然一喝,止住了胤祥后面的话。

他当然现了,自从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就现了。

他跟自己不单单长得像,就连身上散的气质都那么相似。

而且,他也是十六岁!十六岁啊!

六弟——你在天有灵,真的是来看哥哥了吗?

胤禛从心里深深一叹,慢慢的走上前去,拉起了林宁的手。

“你是哪一天的生辰?”

“二月初五。就是今天。”林宁的目光和胤禛对视,平静如水,倒影着胤禛的影子。

“零落蔷薇委道傍,更堪微雨渍残香!象床玉尺人何在?肠断新裁锦一方。”胤禛喃喃的念叨着这样四句诗词,握着林宁的手,却总不撒开。

二月初五,二月初五……

皇六子胤祚的生辰!

林如海的脑子飞旋转,目光在胤禛和林宁二人的脸上来回的打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讶的‘哎呀’一声,打破了胤禛和林宁二人对视的宁静。

“林大人,你想到了什么?”胤禛从悲愤忧伤中醒转,看着林宁的目光不再灼灼如火,而是慢慢的转过来看着林如海,一边问,一边踱步进屋。

“没——臣只是在想,两位阿哥千里奔波,来到扬州,做臣子的,却如此怠慢,真是罪该万死。”林如海哪敢多说什么。

胤禛的嘴角却浅浅一笑,摆摆手,说道:“你这个书童,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说来也奇了。倒是有六分像。可惜,那位故人已经死了十年了!见了他,我这心里还在很不是滋味。也罢,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不管怎样,你要好好待他。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是,四阿哥乃重情重义之人,臣岂敢不成人之美?”林如海的心头松了口气,到底是四阿哥,说话行事,密不透风啊!

六分像!却已经死了十年了!

一句话,便给林宁定了性,以后谁也不能胡言乱语了。

只是,让自己好好待他……

自己可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