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她的话很有道理,而且,很……温暖。除了母亲,还有谁像秦凝一样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过自己?大房那里的人就不用说了,而父亲……父亲是训诫过自己,但每每都是以大哥为模范在教导自己,并且往往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得他意,他就放弃了,他只会训斥自己,却从没认真跟自己详谈过、从不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连母亲,说得都没秦凝的面面俱到。

“恩,白云的云,飞翔的翔。”看见秦凝的表情怪异,展云翔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的名字,便再次详细的说了一遍。

“小姐,要喝点水吗?”一旁原本正拿着绣针在一块绸布上绣着什么的女孩,看见秦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连忙关心地问道。

“凝儿,你又在呆……”

“我、我只是在想点事……”再次因为呆而被抓包的秦凝有点尴尬地站了起来,转向声音的来源——她的父亲。

秦清的父亲,秦睿,一派儒雅的成功商人,虽说是三十几岁、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记,仿若三十出头的俊雅面容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在商界的打滚训练使他那双透亮的眼眸,明明含着笑意,却拥有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锐利,衣着得体、朴实却不失气度,咋看是一淡雅书生,可只有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才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被隐藏起来的凌厉气质。

霸气而精明,却又不失儒雅和温柔,这样的秦睿一直都是一双儿女崇敬的对象。但是,这仅仅只是他在外面的形象……

在家,他一直都是能让秦凝哭笑不得的妻奴加女控。

“没事做的话陪我去找你母亲?”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家可爱女儿,秦睿略带讨好的问道。

“爹爹,你又被娘亲抛弃了?”无奈地白了父亲一眼,秦凝感到很头痛。

秦凝的母亲是军人世家出身的女子,比起普通的大家闺秀来更有一股气势与干练,这也就造就了她独立洒脱的性格,她与秦睿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好,但每每秦睿有事惹她生气,她就会干脆地将他扔出房门,然后开始做她自己的事,除非气消,不然就一直埋头做事、无视秦睿,秦睿的事业比较大,因此要处理的事情就很多,所以秦凝的母亲有时就会帮着秦睿处理一些账目,而秦凝的母亲又是那种做事认真的人,于是每次只要她开始做事,就最不喜他人打扰,更不用说还是在与他赌气的秦睿了。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那个例外就是秦凝。

对于家里的这个小女儿,秦凝的母亲同秦睿一样,都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因此每次只要秦凝出马,就总能将沉迷工作的秦母拉回现实,而如果再加上几句好话,往往秦母就能与秦睿“冰释前嫌”,所以只要实在无计可施,秦睿就总爱拉上女儿,以求爱妻原谅。

“还不是因为昨天说的那件事……”秦睿苦笑,他也知道这件事要薇儿接受有点困难,但他是为了她的安全不是吗?

昨天说的那件事……秦凝微微低头,回想起了昨天晚饭时父亲在饭桌上说的那件事——

昨晚,秦睿突然说出了要搬家的提议,理由是时局动乱,杭州越来越不安全,以防未来战争的爆,他提议搬家到上海的租界,他说那里有他的一个朋友,已经帮他们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地段,现在就等家人同意,就可以竣工装修了……

上海租界,多国使节与贵族在中国的其中一个居住地,里面居住的大多是外国名流和中国一些影响力较大的学者或商人等,在现在这种时期,如果爆战争,那里无疑是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至少为了顾及那些外国使节与贵族,战火的波及会比其他地方要少,因此秦睿的提议一说出来,其余三人都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毕竟杭州附近是越来越乱了,而秦凝更是明白,在未来几十年里,将有大大小小持续不断的侵华战争与内战的爆,除了一部分特殊的地区外,在中国就只有租界是最安全的,因为那里是目前中国与国际接轨得最紧密的地方,也是国际力量在中国最集中的地区,而在中国的租界,又数上海离杭州最近,而且商业的展在上海也有很大的前景,因此对于秦睿的提议,全家人是一致认同的。

但,秦睿的后一个提议却使其他五人陷入了沉默……

他要求妻子带着父母与女儿先回桐城住段时间,自己则带着秦昊留在杭州处理搬家事宜和转移产业,这段时间杭州局势紧张,而上海那里又还未装修好,偏偏如果他们要搬家的话,他还必须将杭州的大部分产业转移到上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就没办法时时陪在他们身边,所以依他看,让父母和妻子女儿暂且搬回偏僻的老家居住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不仅在上海的房子装修期间他们的住所有了着落,也不用让他在杭州上海两地跑的同时还要担心待在混乱地区的他们。

至于唯一的儿子,他认为自己的长子已经18岁了,是时候分担家里的一部分责任了,与其跟着妻子女儿躲起来,还不如让自己带他出去闯闯,一是能让他开始熟悉家里的产业,以后接手时也能快些,二是也能帮自己处理点事务,而且带他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增长一点交际经验,对他的成长也有帮助。

只是他还是少考虑了点,对于他的妻子……

在父亲说出这个提议后,秦凝是没有意见的,她最近也能感觉到杭州那不稳定的氛围,所以她也明白父亲的这个决定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父亲和大哥不在家,她和母亲还有爷爷奶奶四个老弱妇孺待在这有点混乱的地方,是颇为危险的,因为在这个清末国家飘摇的年代,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有生动乱,而桐城远离重要城市、地属山区,暂时战火还蔓延不到,而且又是秦家祖宅地,在那里秦家也还是能说上话的,只要父亲交代几句,加上爷爷奶奶在那里残余的人际关系,他们四人在那里应该可以无忧。

而对于两老人而言,这意见甚和他们的意,毕竟老人都比较眷恋故土,这个提议也是为了他们好,除了比较担心留下来的儿子孙子,他们对这提议是没有异议的。

至于秦昊,他更是没有意见,他跟他父亲的观点一样,在他看来,家人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而自己跟着父亲,也能为他分担点事情,顺便开始熟悉家里的业务。

但就在四人点头后,已随夫姓的秦薇却站起来反对了,要宝贝女儿和爹娘回桐城避避她没意见,但她却不想离开,她认为在这种时候正是夫妻同心处理问题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能让秦睿一个人面对这繁多事务和多变的时局。

其实说简单点,按秦凝的说法,就是自家娘亲舍不得爹爹,担心她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外处理事情,回家的时候还没个人帮他打理内务,担心他不照顾好自己等等……

然而秦睿也有他的想法,他不希望心爱的妻子有任何危险,也不希望让她因为跟着自己东奔西走而劳累,所以坚决不同意秦薇留下来的提议。

于是向来刚烈的秦薇怒了,怒气冲冲地吃完饭,甩手就将秦睿关在了门外。

无奈,秦睿的这个提议只能暂且搁置了……

而秦薇也与秦睿冷战了一天,多次意图靠近秦薇的秦睿也屡次被妻子冰冻的视线逼出了房门,没法,他只能再一次寻求外援——自家宝贝女儿。

回想完毕,秦凝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啥每次父母闹别扭,冲锋陷阵的总是自己,爹爹不知道娘亲生气时的“冰冻领域”很恐怖么!!

可惜反抗无能,秦凝最终还是败在了秦睿可怜兮兮的目光中,英勇地朝母亲所在的书房走去……

最后,在秦凝的调和下,秦薇终于别扭地原谅了秦睿,而秦睿也最终“割地赔款”地答应秦薇留下来的提议,决定秦薇先陪秦凝回桐城住几天,等那里的一切安置好了后就回来,而他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先让儿子留下来收拾房子,而他陪同父母和妻女去了桐城后再回来安排搬家事宜,这一路他还是亲自护送比较安心,顺便也能去拜访下桐城的老友,毕竟父母和凝儿要在那里住个一年,桐城是那人的地盘,让他多关照些也好……

而一旁的秦凝,在偷笑着看了会儿一旁“有爱交流”中的父母后,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的桐城……

已经两年了啊……自从第一次去桐城遇见云翔以来,这两年内自己都没再回去过,也不曾写过信给云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在展云飞的光环下痛苦的生活着?是不是逐渐朝着人人厌恶的“展夜枭”成长?是不是爱上了……纪天虹……

想起纪天虹,秦凝的目光有点恍惚,如果说展云飞是造成云翔悲剧的主要原因,那纪天虹就是那条导火线。因为她,云翔失去了他心底最纯真的爱恋;因为她,云翔尝到了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她间接导致了云翔的暴躁、也间接导致了云翔被千夫所指的结局,是的,不是直接,但却是她加剧了云翔的疯狂,让他连唯一渴求的爱恋都成了一场笑话,本来她应该是除了品慧外另一个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劝导他、给他温暖的存在,结果最终却因为她那“舍身成仁”的“真爱”而使云翔堕入疯狂。

云翔的悲剧不乏他自己的原因,更少不了父亲的偏心、大哥“无意”的推波助澜,但这其中,最少不了的,贯穿其中的引线,便是纪天虹的背叛,试想,哪个男人能忍受妻子如此公开地对自己的敌人情意绵绵,还为了那个人而背叛自己的?

想到这,秦凝心中一沉,云翔……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初自己给他那么多书,就是希望能通过那些书,使他的暴躁冲动脾气能稍微收敛一点,就算不能完全改过来,能让他多点谨慎就足够了,就连那封啰嗦的信,里面的话语也无一不是在提醒他要沉着冷静,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谆谆提醒让云翔摆脱原著悲惨的结局,因为她知道,他们见面的机会可以说是不会再有了……

当初她不是没想过留下来,然后帮着他改变命运,但想了想,她又茫然,她能帮他什么?虽然她知道这是《苍天有泪》中的剧情,但她也知道,这已经不是书里的世界了,因为她真真实实地活着,她周围的人也是如此鲜活地存在着,她已经不能将这个世界当做一本书,将这里的生活当成一场游戏了,她必须对她自己负责,更要对她的家人负责,她没有立场因为什么所谓的剧情就将自己的家人拉入这么一场混乱中。

但是,如果说一开始见到云翔,她还将他当成一个剧情人物,以一种面对自己喜欢的书中人物的心情来与他相处的话,那通过那将近一周的相处后,她就完全抛弃了这种看待剧情的心情。

在她面前的这个展云翔,不是书中那个已经成为人人厌恶的展夜枭的展云翔,而只是一个有点冲动、有点别扭、偶尔暴躁点的可爱少年,他的欢乐、他的嚣张、他的悲伤、他的痛苦都是那么真实,他确确实实地存在在自己的眼前,使她清楚地认识到,他不是书中那个单薄地存在在纸上的剧情人物,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一个有点嚣张霸道、偶尔又很体贴敏感的大男孩。

而就是这样直率却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少年,渐渐地让自己当成了朋友。对于自己认可的人,秦凝向来是护短的,这点不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未变过。但是,就算她想帮,她也无从下手,人家的家务事,她又有何立场能去干涉?兼且家里又在催着回去,无法,她只能起早趁着父亲还未准备妥当,和小慧匆匆做了点点心,捎上自己写的信,交代管家带给了云翔。

之后,便急忙忙地走了,虽然这是情势所迫,但又何尝不是她在逃避呢?她惶然不知如何帮他,却又担心他走上原路,她不知道仅凭几本书和她的劝诫能不能改变他,但她又无法具体做些什么,所以她逃了,在她理清思路之前她无法面对他,她不想亲眼看着朋友走向毁灭,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寄望那几本书和那封信能起到作用。

这两年内不是没想过回去,但现在这种乱世,家里人又怎么能安心让她南北两地跑?她不想家人担心。她也曾想过写信,可每每提笔,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该说的那封信里她早已说完了,该做的,她也不知她还能为他做什么,虽然她护短、她担心朋友,但那终究是他的人生,她无权干涉太多,能做的,也只是信里寥寥几语的嘱咐。

于是,这两年也就在她的纠结与矛盾中度过了……

可如今乍然听到要回桐城,她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恍然,其实自己何必想那么多呢?前怕狼后怕虎的,确实不是自己的性格,既然要回去了,那就顺其自然吧,作为朋友与他相交,尽力而为也就问心无愧了,更何况原本不该存在的自己也已存在了,就不信自己这一只蝴蝶会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

不过,那个嚣张小孩不会把自己忘了吧?秦凝再次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