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科沉重点头,他不是贵族,疏于交际的他根本说不出令人赏心悦耳的话语,只能够默默陪着这个学生来到楼下,看着他走上马车,掀开帘子的李浮屠突然转头道:“做了罗桐柴尔德的私人魔法老师,这也意味着你一辈子都坐不上奥格斯歌城魔法工会席会长的位置。”

迦卡妙来到李浮屠身边,掂量了一下那杆铁枪的重量,感觉很沉,突然眼前一花,眨巴了一下漂亮的眸子,她这才看到一把锋锐匕已经森严冰冷地悬在离她眼球不过一小指甲距离,身体僵硬的迦卡妙不敢动弹,生怕这匕一不留神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什么悔恨终生的痕迹。

被搜出银针后,似乎感觉到这位奥古斯丁少爷的爪子并没有停下对她后背的“侵犯”,联想到那么多关于这个贵族少爷的恐怖流言,可怜的“女刺客”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一个魔法师就像是一名拿着一把钥匙站在魔法大门外的人,而这把钥匙就是人体内的核砝,核砝本身并没有元素之分,这就是说没有谁生下来注定只能使用一种元素魔法,拥有核砝的身体就是一根杠杆,你可以利用这根杠杆撬起(支配)周围的各种元素,强大的魔法师意味着能够提取纯度更高份量更足的元素,防御结界其中有一种就是稀释周围的元素含量,产生一个类似于魔法真空的效果,这种结界最彻底,但也会使释放者难以瞬间反攻,这对惜时如金的魔法师来说是个十分头疼的致命缺陷。

是个狠种。

约瑟芬死党中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孩好奇问道:“莱茵哈泰,奥古斯丁那个梛盾区的贫民怎么也会住在梧桐树小楼?如果不是约瑟芬告诉我,我还真不会留意这个魔法班里的普通学员,瞧那家伙平常挺正常的,该不会是他有个姿色不错的母亲,勾搭上了学院里某个男老师吧?这种事情可不稀罕,我就知道几个梛盾区的贱民学员是这么混进来的,真是肮脏的交易……”

公爵夫人轻轻点头。

迦卡妙显然对胖子是否有艳遇并不关心,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开场白,淑女气质并不能完全掩饰她面具后的狡黠,她绕着李浮屠走了一圈,确定没瞧出太多诧异的特征,这才松了口气道:“本来以为帝国第六骑士会训练出一个四肢强健气势凛人的骑士侍从,不过起码就外观而言,你并不比我们学院的骑士部成员出众,当然,力量不能代表骑士全部,奥古斯丁少爷,那您是否继承了白衣骑士的飘逸风范?”

李浮屠笑道:“一份就够了,反正母亲会替我把关,既然她都认可了塔科,我这个学生也没有理由再去花心思记忆老师的每个细节。塔科哪怕是叛国者,一下子遭遇今天的待遇,可能都要改过自新了。”

可李浮屠似乎忘了,红衣大主教之上就是牧。

李浮屠听着这位副院长明显带有嘲讽意味的牢骚,微笑道:“塔科副院长,说实话,你在课上讲授的那些东西如果被有心人听到并且大肆渲染后可是要拖进异端裁决所的。”

李浮屠来到图书馆四楼的宗教历史区,找了本《使徒信经》,这是一本从邻国流入神圣帝国的宗教书籍,可能是摆放于角落和书籍本身晦涩的缘故,这本《使徒信经》依然崭新,这从背后的借阅历史次数也看得出来。

恼羞成怒的约瑟芬躲在角落喊道:“谁要是把这只肥猪打趴下,我就陪他去法北拍卖行。”

只有李浮屠安静站在窗口等待塔科的下文,只可惜铃声响起,收起怀表的副院长立即打住,道:“奥古斯丁,对于你这样的初学者来说,不要妄图涉猎魔法领域的深处。”

所以这绝对不是一个绚烂魔法满天飞的世界,没有天赋的寻常贵族也许可以轻松获得骑士勋章,但绝对没有办法进入魔法工会滥竽充数。

老丕平忍住笑意道:“少爷果然继承了老爷的文学天赋,这个比喻很形象,可就是怕所有吸血鬼都会郁闷的,毕竟这个骄傲的种族总是以‘黑暗中的古老贵族’、‘地下世界的君主’自称。”

公爵夫人望着远去的三道身影轻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圣不可玷污的东西,受神祝福的黄金盔甲内也许只是个挂着圣骑士称号的渣滓,穿着红衣大主教辉煌教袍的也有可能是个比吸血鬼还要肮脏的异教徒,古利格利,你这辈子都会被你恪守的骑士信仰所禁锢,所以只能是帝国第六骑士,而“刽子手”和“屠夫”澳狄斯则是第四骑士。”

阿佛洛狄面无表情道:“不需要,我的东西,即使是垃圾,也不需要别人来清理。我提醒你一点,罗桐柴尔德家族出过元帅,出过宫相,出过奸诈的贵族,出过忠诚的骑士,但惟独没有一个废物,君士坦丁,在罗桐柴尔德家族面前收起你的傲慢吧,虽然我知道那是你最擅长的一张面具。”

抓着食猿雕巨爪的李浮屠咧开嘴笑道:“等回到奥格斯歌,晚上我溜到占星楼背你出去玩。”

少女猛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随即疑惑问道:“什么叫‘熬’?”

在脏衣服中抓虱子的古利格利起身坐在橡树干上,瞥了眼李浮屠身后一言不的阿瑞斯,这个孩子虽然不再有一眼就让人看出白痴的傻笑,眼神依旧涣散空洞,古利格利轻声笑道:“当然,这一点我很早就汇报给公爵夫人,反正塔罗阿索没有做出危害罗桐柴尔德家族利益的事情,我也懒得管,如果不是夫人的意思,我早杀了他来个眼不见为净,虽然我个人对这种暗黑种族没有什么大偏见,可每年被狼吼吵醒睡梦,总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这似乎是一个比仰视天空还要枯燥的游戏,可阿瑞斯依然兴致勃勃地丢掷起来。

一向沉默寡言的驯马师塔罗阿索竟然也来到山坡,站在他们身后,他脚下便是一片密涅瓦乌头草,事实上每年这个时候瑕多丽庄园都会开满遍地的乌头草。

莱茵哈泰似乎很雀跃李浮屠的认可,另一只仅仅是轻度骨折的手在温泉水面下紧紧握起,他很满足地浮在温泉中,他自从三年前李浮屠单挑雅格卜丛林之王惨胜收场后,这只呆在伊赛亚城沼泽中的癞蛤蟆就一直想要爬出那狭小的空间,他不希望连这个奥古斯丁的背影都遥远到看不见的地步。

“弓!”

“奥古斯丁少爷,什么时候你教我怎么弄个尖刀桩落阱吧?”找不到话题的胖子蹲坐在一旁挠挠头道,幸亏这树干足够结实,否则他的身躯足够让某些枝桠断裂。

李浮屠只是很安静地等待答案。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迦卡妙既有对李浮屠奸诈圆滑的鄙视,也有对公爵夫人处事灵巧变通的崇拜,她誓自己一定要成为公爵夫人那样的完美女人,智慧,高贵,美丽。胖子莱茵哈泰只顾着啃咬那美味的牙麦加鹿腿,那晚穿着睡衣的他见识到白衣骑士近似神明的强大实力,他本来糟糕的胃口就开始变态起来。

李浮屠眼睛微微湿润地坐上老丕平肩头,声音微微哽咽,他从不是软弱的人,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第一次察觉到老丕平原来已经是个老人,而正是这个不允许一丝头出现凌乱的老人,每天安静看着他慢慢长大,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孙子。

古利格利瞬杀两人后却没有前冲,因为他的职责不在杀人,对于一名扈从骑士来说,勋章,荣耀,史册,这都是其次的东西,那个宣誓效忠的主人才是一名扈从骑士的全部。古利格利双腿轻轻一夹,仿佛心有灵犀的白马便收回脚步,轻轻后退。

李浮屠轻轻努了努嘴,看来这个世界的疯子智商确实不会低到令人指。

叫塔罗阿索的驯马师等到三个小贵族远去,翻身上马,低下头,足够拿起一柄巨剑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骏马的柔顺鬃毛,轻声道:“真是个不一样的贵族少爷呢。”

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躬身道:“古利格利在城堡后面的铁匠铺替几个农奴制作耕具。”

更吃惊的是对面车中的君士坦丁,以及这个骄傲少爷身后的私人魔法导师图尔努斯,作为奥格斯歌城屈一指的火系魔法师,他当然能够轻而易举将这种火球攻势化解,但令他感到费解的是他并没有感受一丝魔法波纹的律动,他确定那绝对不是一个剑客或者骑士的出手,一肚子疑惑的图尔努斯突然看见李浮屠背后的巫婆。

门口的李浮屠心存侥幸问道:“夫人,运气好的话,需要多久?”

公爵夫人也不恼怒,因为对她来说这个回答并不出人意料,她柔声问道:“夫人,难道奥古斯丁这孩子犯错了吗?”

小胖子摸了摸下巴道:“这两者的概率似乎小了点。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就这样让奥古斯丁肆意践踏我作为骑士侍童的高贵灵魂和完美身体。”

李浮屠灿烂笑道:“母亲,这可不像一个贵族说的话。”

两辆豪华马车和一大堆盔甲鲜亮的骑士随从出现在泰勒大街,最终停留在罗桐柴尔德府外。

一个连入门级魔法都施展不出来的李浮屠自然瞧不出巫婆这次占星的真正门道,也就图看个热闹,这些年巫婆传授给他的无一不是魔法知识结构中最顶端的理论知识,而且很偏很冷门,这就导致李浮屠已经是个半个资深学院派但是却偏偏没法子折腾出哪怕一个小火球,“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就是形容现在的奥古斯丁少爷。

李浮屠踏上大厅那座通往楼上的螺旋状大理石楼梯,一排奢华莱因哈特水晶吊灯映衬下,墙壁上一排共计十一幅大型肖像油画,这十一个人除了轮廓神态相似外相同点还有很多,比如胸口都挂有眼花缭乱的帝国勋章,但最显眼的,无疑还是那枚象征身份的紫曜花徽章,李浮屠的现任父亲排在最后一位,只可惜没有了先辈们的枭雄气质,一身贵族少爷打扮的李浮屠站在这幅油画下面,默不作声。

梛盾区的争端从不像贵族那样一对一解决,往往是一个人被十个人打趴下了后这个人就喊来一百个人把那十个人给揍得像猪头,这就是梛盾区第一法则,人多拳头硬就是最大的道理,所以这些个想要从李浮屠身上搜出点什么的壮汉一点都不觉得应该对一个老头子客气,一大群人一股脑冲向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丕平。

帝国公爵原本暴风雨的心情霎时间和风细雨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摸了一遍两撇小胡子,笑逐颜开。

李浮屠在她面前不敢装傻,点点头,因为他不觉得她会被他蒙蔽,他不傻,很早就瞧得出老管家身手不错,一个伺候罗桐柴尔德三代家主的老头子,身手再不济也能算个高手吧?既然老管家都拿她没辙,他不认为自己能搞定这个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