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屠望着这位诺灵顿学院中小有名气的预备魔法师,道:“胖子正忙着应付某位大献殷勤的马丁公学交际花。”

“想要在奥格斯歌找到一位涉足禁忌领域、而且地位不算太卑微的魔法师并不容易,塔科副院长,不对,塔科老师,我的要求不高,不奢望你传授我高深的魔法,只希望你见到某些不该见到的东西后保持沉默。”李浮屠站在马车旁轻声道,他不缺乏高阶魔法师才具备的尖端魔法知识,所以不需要聘请一个钻研魔法五六十年的老古董,再者他也不想被这些老顽固当作异端,后者是重点,塔科这个异类显然本身是个很有包容的魔法师,跟这样的私人魔法师相处,没负担。

李浮屠轻轻点头,回望了一眼那辆朴素马车,没想到地位崇高了,马车也小了,这个已经登上红衣大主教宝座的他的教父应该还能再往上走吧?

李浮屠缓缓道:“塔科院长,你憎恨奥格斯歌魔法工会吗?”

塔伯区以天才和跋扈著称的君士坦丁,罗德里区圣乔治学院的剑士部拉奥孔,以及西城马丁学院骑士部伊凡雷,这几个都是奥格斯歌城这一代青少年翘楚,贵族们心里都清楚,奥格斯歌城能否在帝国中央占据话语权,极有可能就是靠这批未来的城市领军和代言人。

李浮屠并不着急,这个世界的贵族对无缘无故的恩惠有种本能的警惕,而对贵族间带来的摩擦伤害却又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强大承受力,这是个很有趣的潜规则。他跟莱茵哈泰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家族间盘根交错的南北遥相呼应是一点,他本人和胖子之间不勾心斗角却谈不上掏心掏肺的相处是另外一点,他之所以敢把这个胖子丢下六楼那是因为他知道自然有人能让他死不了却吃足苦头,这跟古利格利当初让他们跳悬崖或者单挑雅格卜丛林之王一样,绝对不会死,这是底线,这恐怕就是这个贵族世界的另外一个潜规则了:学会去试探别人的底线,揭开对手甚至是盟友的底牌。

下面嘘声一片,显然对这位“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吸引女人的地方”的副院长侃侃而谈表示强烈不满。能进入这个班级的学生往往都有不错的魔法天赋和殷实的家底,自然对这种枯燥无聊的苍白讲述感到不耐烦。

没有一次回头的李浮屠喃喃道:“一个天才付出一份也许就能获取十分回报,阿瑞斯,只要你付出一百份便有十一份的回报,这是你唯一越别人的机会。你这辈子即使只能做个傀儡,也必须强大到令人指。”

李浮屠略微尴尬地挠了挠头讪讪笑道:“鸟有翅膀,这些吸血鬼也有,我觉得叫他们‘鸟人’挺合适。”

他们在离波撒珊城堡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城堡内可是有好几个高阶魔法师,相信这些老家伙很乐意在贵族面前展露他们让黑暗种族头痛不已的神圣魔法。公爵夫人在古利格利的陪同下来到他们面前,温莎伯爵很隆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神圣帝国贵族礼,如果不是那张苍白的脸庞和猩红的嘴唇以及风格化的黑色披风,相信奥格斯歌城贵妇们都会痴迷这位模样英俊仪态古典的绅士。

君士坦丁努了努嘴,微笑着瞥了眼阿佛洛狄手臂上的黑隼道:“亲爱的姐姐,要不要我帮你也清理掉这只畜生?”

李浮屠不是这样子第一次俯瞰瑕多丽和雅格卜,但背后的女孩是第一次,第一次走出澳狄斯亲王府的她如何都没有想到能够飞翔,经过初始的震惊和恐惧,紧紧环着李浮屠脖子的女孩终于克服本能的畏惧,睁开眼睛。

“真的?!”

转身走入城堡的李浮屠轻声询问身旁的老丕平,古利格利这位第六骑士便有那种摧枯拉朽的强横实力,那这位曾经率领黑玫瑰骑士团与泰坦帝国精锐骑兵鏖战的第四骑士又该如何的气势凛人?

最小的三面体,到最大的二十面体,要丢出七个“1”,这个概率有多小?大致在六十万之一。

李浮屠自问自答道:“你一定不会孤独,你仅仅是孤单罢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孩子,哪来的孤独呢。”

如今这个胖子终于不再只是可有可无的拖油瓶,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李浮屠斜眼瞥了下裂开的虎掌,五指连心,这让原本属于恐惧的冷汗转变成撕心裂肺地疼痛,他拿下嘴中叼着的那把匕,当着远处那头豹子的面低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匕上的血液,整张脸庞浮现出一抹不应该出现在猎物脸上的狰狞。

沉默许久,莱茵哈泰第一次吃食物缓慢到可以用咀嚼来形容,他望着身旁同龄人的侧脸,胖子不知道这位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少爷脸上那种东西是不是可以称作寂寞,去年十一次并肩作战,从见到这家伙第一次熟练地利用陷阱捕捉到一只野兔然后目无表情地将其解剖,到自制单木弓在树上射死两只土狼,再到他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地提着鱼线、以双手鲜血的代价从小溪中拽上一条巨大银丝鲑鱼,胖子逐渐习惯了每个夜晚他仰望夜空的姿态。

一匹马,三个人站在一块向外凸出的巨大岩石上,刚好处于瀑布中间高度,脚下就是被溅起翻腾水花的幽碧深潭,犹如一张随时将人吞噬的血盆大口。下马后的胖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可不希望一失足死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李浮屠和母亲心有灵犀地对望眨了眨眼睛。

李浮屠突然转身朝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做了个鬼脸。

泰隆带着一抹最后的解脱颓然坠地,他眼前刚好有一具罗桐柴尔德家族骑士的尸体,那枚精致的紫曜花家徽恰巧出现在泰隆视野中,苦苦压抑住口中鲜血的泰隆似乎想要朝那枚徽章吐一口不屑的口水,却将一口血喷到那枚徽章上,感觉到生命一点一滴迅流逝的泰隆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是件碍眼的小玩意。”

阳台上的李浮屠纳闷问道,罗桐柴尔德家族这一代极少涉足政治,基本上都站在中立的位置,不得罪权臣宠臣,政治上从不加入某个派系,与帝国将军们也保持适度的距离,似乎没有理由让人追杀到瑕多丽庄园。

李浮屠轻声道,转身离开。

她嘴角紧紧抿起,显得异常的尖锐执着,这是一个第一眼看到就让人望而却步的聪明女人,她轻声自言自语道:“要想让罗桐柴尔德这头大象在钢丝上跳舞,可不能对这种关键细节视而不见,家族很小就告诫我,自负的命运女神不会对同一个人抛两次一模一样的媚眼。”

看到这个据说一出生就因为身体蕴含常魔法结晶而惊动教廷的天才儿童闪过一抹狠辣,心知不妙的李浮屠看到那个火球朝他这辆马车直线冲来。本来一只脚已经准备踏出马车的女巫轻轻皱了眉头,转身,纤细苍白的中指微微弓起,那个即将撞到帘子的火球竟然瞬间荡然无存,李浮屠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吟诵。

一提到魔法,李浮屠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后背,他一想到那三次痛入骨髓的经历就很想骂娘,他可绝对不想再来第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