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悍如野人的家伙上马,不管这匹马如何折腾跳跃都不能够将马背上的男人掀翻下来,这种人马相博的状态持续很久,似乎终于认清凄惨现实的野马逐渐放弃抵抗,载着背上的沉重男人在马场中转悠起来。

这就是这个世界精神层面的最大法则。

一个拥有领地的正统贵族一年中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呆在大城市,他们也许会花去三四个月的时间去庄园度假,花一两个月时间参加各种社交宴会,再花一两个月时间去帝国四处散心或者视察,所以一个贵族的繁忙程度往往取决于他离政治***的中心有多远。

巫婆也不觉得失望,似乎李浮屠这个很贵族式应酬的答复才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答案,轻轻一笑道:“孩子,想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镜子吧?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想你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他们不希望你觉得自己是个异端,因为只有被魔鬼诅咒的婴儿才需要一出生就被封印。”

迦卡妙接过钥匙,像是一块奶酪莫名其妙从天上砸在她头顶,迷迷糊糊地走到那扇沉重鸡心赤木门,走出去后缓缓关上,透过最后的门缝她依稀能看到那个跟她一样瘦小的背影坐在地上,面对着散乱满地的骨牌怔怔出神。

小胖子内心感慨,这难道就是我,伟大而英俊的莱茵哈泰成为帝国第七骑士必须要接受的考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好吧,我决定还还是做我的贵族,什么狗屎帝国第七骑士,留给下个傻子去做吧!内心挣扎的小胖子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远处书桌后伫立于黑暗阴影中的黑袍女人,敢非礼伊赛亚城教堂高阶修女的小色狼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半点淫秽念头。

不等这位誓要成为“齐国第七骑士”的色狼胖子飙,李浮屠已经微笑着将扫帚还给充满感激的女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还在蹦跳的人体圆球,缓缓道:“老丕平,看来这位崇尚骑士精神的侍童还不够了解骑士七戒律的精髓,带他去我的实验室,那里的环境比较安静幽雅,我得跟他详谈一下。”

这个古老家族真正的主子被膝下儿子这个问题逗乐,她莞尔一笑,道:“听说过澳狄斯亲王那些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吧,比如这位被誉作帝国最骁勇的王室成员曾在帝都罗伽费因格竞技场一人击杀凶蛮至极的比蒙巨兽,那一场血腥战斗,我是亲眼所见。再像他曾经在帝国南疆黄昏盆地率领黑玫瑰骑士团一举击溃泰坦帝国十一万精锐部队的侵袭,战至最后,骑士团仅剩43人。这些,都是大6竖琴诗人和热血青年最钟爱的故事。虽然赞誉我们神武的澳狄斯亲王能够一人敌万太过夸张,可要说悉数斩杀两三百来号中阶骑士,确实绰绰有余。”

如同现了一片新大6。

李浮屠自己有个单独的书房,说是书房,却只有一本内容浩瀚《神圣帝国史》,惹眼的物品有两件,一把传闻染过龙血的古老大剑,还有一张华美异常的银弓,雕刻有紫曜花徽章,站在窗口,李浮屠就能够看到澳狄斯亲王的草坪,只不过这么多年极少看到有人在草坪上逗留,澳狄斯亲王府给他的印象就是一名垂暮的老者,了无生气。

走出一段距离,她好奇问道:“你的口袋里有七枚凯撒金币,21枚波旁银币,为什么只给她一枚银币?”

并没有抬头的她以一种冷漠的语调轻声道:“你是个贵族,以后会继承罗桐柴尔德家族,等你老了,就会明白在政治上,最大的胜利就是活得比对手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李浮屠犹豫了一下,在众人的错愕下跑到老管家跟前,示意老人弯下身,老管家纳闷地躬身,只听小少爷轻声问他:“老管家,你打得过她吗?”

就在伊耶塔要放下窗帘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波动,那是一种不同于武者或者魔法师带给人的感觉,算不上多少惊世骇俗,就是让伊耶塔有点不舒服,他最终把视线停留在远处一个黑袍女人身上,模样很冷,走路很缓,见多了奇人异事的伊耶塔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当他看到拥挤人流中一个人无意撞到了她清瘦身躯,女人踉跄了一下,这彻底打消了伊耶塔的疑虑,那件黑袍上的诡异图案兴许是哪个画家的信手涂鸦吧,太久没有呆在帝国境内,他现自己得尽快融入这个新的***。

如同巫婆的女人扳过李浮屠的身体看到他的背面,那双死寂如黑洞的眼睛似乎有东西跳跃了一下,而缎绒大床上的贵妇以及远处恭敬肃立的中年男人都情不自禁跳了跳眼皮,脸色愈加苍白,战战兢兢,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个被黑袍笼罩的神秘来客。

阳台上的李浮屠纳闷问道,罗桐柴尔德家族这一代极少涉足政治,基本上都站在中立的位置,不得罪权臣宠臣,政治上从不加入某个派系,与帝国将军们也保持适度的距离,似乎没有理由让人追杀到瑕多丽庄园。

“一桩不被帝国法律允许却能够被世人赞誉的血亲复仇罢了,奥古斯丁,你的爷爷曾经也遭遇过福卡斯家族的暗杀,一百多年前,罗桐柴尔德家族中的剑客失手杀死了福卡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从此他们便开始了对我们家族不厌其烦地追杀,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和父亲带着几个大贵族去森林狩猎,这个狼一样的家族那一代成员便起了卑劣的偷袭。”

公爵感慨道,摩挲着手指上那枚珍贵的戒指,狠狠盯着城堡外气势汹汹的那排黑袍刺客,公爵再看人群中显得格外瘦弱的妻子,叹息道:“血亲复仇原本是帝国一项很古老的传统,两百年前就被禁止,可仍然有各种各样的疯子乐此不疲,这项传统的唯一法则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还,我相信这个顽固的福卡斯家族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

李浮屠轻声道:“父亲,我想除了眼前这些个福卡斯家族这一代最强壮的男人,在帝国某个角落必然躲藏着他们的妻子儿女,那恐怕就是他们下一代复仇的所有希望,我想假如我们能取胜的话,是不是可以故意营造一个假象,遗落一两只落网之鱼,然后跟踪他的足迹揪出剩余的成员?”

站在他们身后的老管家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赞赏。

公爵轻轻摸了摸李浮屠的脑袋,笑道:“我的奥古斯丁,我以你为荣,不愧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本以为你爷爷的那些优点到了我这里就要出现断层,现在我就放心了。福卡斯家族的血亲复仇很执着,也很残忍,他们每次行动失败后即使有个别成员能够有机会逃脱,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就是担心我们的报复。”

李浮屠轻轻努了努嘴,看来这个世界的疯子智商确实不会低到令人指。

“奥古斯丁,知道吗。我应该下楼,站在你母亲的那个位置,代替她质问这群双手沾满罪恶血迹的凶手,可是我不能,因为那样只会给你母亲增加负担,所以我选择站在这里。”、

公爵一脸悲伤愧疚地自言自语,放低声音说出后一句话,“选择做个躲在妻子背后的懦夫。”

李浮屠欲言又止。

第一次对这个相处了六七年还是很陌生的公爵父亲涌起一股亲近感,他想说的是,一个拥有高贵头衔的大贵族,能够为了自己的妻子选择做个被唾弃的懦夫,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勇敢吗?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不等公爵阻止便飞快跑出房间。

公爵叹了口气道:“老丕平,跟着。”

头雪白的老管家在消失之前卑微道:“主人,总有一天,夫人和小少爷会知道您的勇敢。”

空荡荡的房间,留下形单影只的罗桐柴尔德家主,以及那一声没有谁能体会的凝重叹息。

————

李浮屠跑进杂乱无章的铁匠铺,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醉醺醺中年邋遢男人正在一大堆废铜烂铁中捣鼓,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个一身酒气的家伙脚底就有好几只空酒瓶,无疑这都是从波撒珊城堡地窖中偷来的美酒。

“你在找什么?”

李浮屠气喘吁吁问道,他如果不是身份和年龄限制,真有一脚把这混蛋踹飞的冲动,这个王八蛋扈从骑士,现在竟然敢在这垃圾推里扒东西,天晓得那群家族中只会讲一堆无意义废话的绣花枕头骑士能抵挡多久。所幸他飞奔到这里的途中看到那个驯马师已经骑马赶去正门支援,瞎子都看得出那个家伙不简单,至于到底有多猛,能拖延多少时间,就只能交给狗屎的神祗了。

看着眼前这位比奴隶还奴隶装扮的帝国第六骑士,李浮屠怀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不是天大的错误。

“奥古斯丁少爷,抱歉,再稍微等等,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古利格利挠挠头尴尬道,一脸愁苦地望着堆满铁铺整个角落的铜铁垃圾,然后恍然大悟,趴在地上背对着李浮屠掏了半天,终于缓缓抽出一杆沾满灰尘的长枪,甚至还有一只被打扰休息的蟑螂爬在上面。

李浮屠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凝视着手中这柄长枪,怔怔出神片刻,然后轻轻握紧。

砰!长枪灰尘猛然褪尽,那只可怜的蟑螂被弹飞到挂满铁具的墙壁上,在跟一柄半成品铁剑撞击后竟然出铿锵的清脆声音!

一柄绘有古朴花纹的银枪,似乎隐隐有光晕流华。

只可惜李浮屠依然没有瞧出这醉鬼有什么高手风范,甚至连半点骑士精神都没看出来。

穿着一双破鞋的古利格利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一匹没有马缰的雪白骏马奔腾而来,古利格利抱着李浮屠跃上马背,飞奔前往城堡大门。

风驰电掣。

这就是李浮屠的唯一感觉。

波撒珊城堡大门,一地四肢不全的尸,一幅修罗炼狱画面。

公爵夫人是唯一幸存者,她依旧保持着罗桐柴尔德家族夫人的优雅仪态,带着习惯性的骄傲和冷漠注视着眼前这位一口气屠杀掉二十四名家族骑士的屠夫,一个骑在巨马背上的雄伟男人,这个屠夫手中持有一柄乎常理的巨剑。

没有报上名字的他喜欢庞大。

似乎在他面前,一切人一切事都显得渺小,比如他眼前无比骄傲的女人,再比如一地的血腥尸体。

“脆弱的女人,我喜欢漂亮女人头颅滚地的样子,因为我从来都觉得女人长得漂亮是一种对黑暗神灵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