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盛天坐上主位,击了两下掌,片刻便有婢女两人捧了热茶上来,半跪着给二人奉上。吉盛天挥手令之下去,端起茶碗抬至胸前,道:“请。”

他却没想到这个“大姑娘”正是害他挨了一顿鞭子的人,冯欣等几个堂主都是在吉禅亡国之前便跟了吉盛天的,光凭关于这个前吉禅国主的传言便足够她们讨厌这人了,在见识了他昨日“优美动听”的惨叫声之后,对这个“传说中”的楼主之父更添了几分厌恶,只是好歹人家也是为她受的罪,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却也不甘不愿地拖到了近午才过来。皱了皱好看的眉,冯欣语气不太好地道:“你没事?”这话说得,倒像是在说别人“你怎么没死?”似的。

吉盛天的眼神暗了暗:“谁去找你了?”

“回楼主,”左手最靠前的男子拱手作礼,答道,“楼内事务一切正常。”他是左护法赫连明,负责整个复血楼的日常事务及各个分堂之间的相到协作,算是楼里的大管家。一身青衣的男子头戴冠巾,手执折扇,再加上清瘦的身形和一张俊秀的脸,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

正是午膳时间,窗外的集市最后热闹了一阵之后渐渐地静了下去,这酒楼倒反而开始喧哗起来,偶有那么些议论便不自觉地传入耳中——

对自己不合时宜的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吉盛天心里也释然了,于是收慑心神盘坐在玉床上入定练功。自冲破第三重进入第四重后已过了大半年,那套精妙的拳法他已经习得很是熟练,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自保都绰绰有余,最近他时常感到体内的鼓动,已经历过三次相似感觉的他自然明白了这是第四重到了极限,将要进入第五重的标志,心里不免雀跃,他还记得宣武帝说过进了第五重便可离开,他早在这个鬼地方呆腻了,而且外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拖长的尾音说是询问更像是威胁,大牛的身体在接近儿子的一瞬间便被温暖包围着,可他却硬是被他的表情吓得连打了几个冷颤,当然,即使他再缺心眼也不会把现在的真实心情说出来,忙摇着头否认道:“没,没有——”至于带着颤音的回答能不能取信于人就很难说了。

大牛当时心里那个急啊,你说一个小家伙这么爱干

“啊——”大牛惨叫着瞪大了眼睛,瘦弱的身躯紧绷着向后弓起,耳中“嗡嗡”地响着,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一瞬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面那个很脏的地方被毫不留情地来回穿插,大牛等逐渐适应了那种痛,望着镶嵌着夜明珠的屋顶方明白刚才只是做了梦,可身上的痛楚是怎么回事?缓缓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同梦中一模一样的血红色眼眸,可趴在他身上将他压得死死的哪是什么黄毛猴子,那分明是……“小,天?”

这么一副拼命的样子。吉盛天不知怎的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地收回了要去按开关的手,转身往房外走去。大牛被拖着走了好几步才略有些明白过来,眨眨眼确定了眼前的是事实之后,一张清俊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白菊花。

又挖了一阵,大牛骤然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用剑尖将眼前的泥和石刨开,顿时露出内里的真容——一条三指粗的蛇盘成蛇阵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最近天气转冷,正是蛇类冬眠的时节,大牛以前在山里就常常捉蛇烤来吃,自然清楚它们的习性,之前一直不对它们下手是担心小孩儿会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但现在他却顾不得许多了,小家伙这几天的胃口奇差,整日都不曾用过什么东西,怕是吃腻了鱼,可这里除了鱼只有一些蛇虫鼠蚁了,有些虫倒是能吃,但那些个东西很难做得出什么好看的样子来,就怕小家伙一看就吐了,而这蛇好好加工一下倒还是能糊弄过去,味道和营养却是大大的不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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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整日蹲在那些小芽头间挑挑捡捡,确定能吃的给予特别看护,并施些“纯天然人工肥料”;不能吃的杂草通通除掉;而暂时不能分辨的就不加以理会,任其自生自灭。如此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草终于长大成菜了,大牛隐见绿光的眼也沉淀了下来。

大牛先是一怔,随即怀疑:“真的?”对于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能吃多少他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但那种总像没吃饱一样的感觉却一直留在心底,可是儿子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淡,反使得他拿捏不准。

“小天——”大牛委屈,“你骂人——”

“不知道,”大牛挠挠头,“俺只感觉到水在动,没有去察看。”

“是啊。”他自小就喜欢上山捉鸟、下水抓鱼,邻家的大婶总说他不是个安份的主。大牛像个忠厚的大型犬般憨憨地点点头,只可惜这样可爱的神情在这一片黑暗中并没有任何人欣赏。

“啊!”大牛忙向四周看去,入眼的除了被小孩儿牢牢抓在手里的夜明珠便全是一片黑茫茫,果真看不到他们进来的那道门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大牛惊叫,“怎么门不见了?”

“啊!”大牛惊呼声方落那石块已经给吉盛天完全拉出,片刻之后那重愈千斤的青石门无声无息地往地下沉去,这时他只知张大嘴巴了,只是更令人惊叹的还在后头,青石头刚刚完全没入地下,他们身后骤然吹起一股冷风,随着“啪、啪、啪”的一

又走了一段,吉盛天的目光在触及某处的地方猛地顿住,几乎是冲地扑过去拾起那个事物,待看清楚的时候瞳孔急剧收缩,那是他自有记忆以来身上唯一的饰品,一块粗糙的、别人连抢都没欲-望抢的玉佩。也就是说,这里,他走过。五指下意识地收紧,吉盛天突然向着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奔去。

过了一会,慕衣突然将吉十余放了下来,“呯”地一声跪在地上,道:“主子。”

“是。”灰衣人应了,却没有动,而是拿眼去看也跟着下车,正慢吞吞活动手脚的吉十余。

滚烫的泪水不断地浇在伤口上,顺着刀刃滑真心里,小春突然有一种心脏被握住的温暖感觉,痴痴地道:“是啊,我要死了。”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是因为有人为他难过的原因吗?带着这么一个问题,年龄成迷的皇家人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饭后大牛在小春有些怨念的目光之下将那只足有八九斤重的大烧鹅裹了,又寻了根绳子仔仔细细地绑好,之后提在手上高高兴兴地出发看儿子去了,只是他这一去却扑了个空,那里只有一大堆劈好的木柴,而吉盛天却不见人影。是讨厌他,所以故意躲开了吧?大牛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心里也空荡荡的。

“m的!”吉盛天被他烦得闹心,把脸一黑,恶狠狠地道,“你给我滚远一点!”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春道:“那些宫人为了保命必不敢乱说,这事怕是另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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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对于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极为不满,手中挥得更猛,嘴里更是不客气地继续辱骂:“你叫啊,你叫啊!m的,叫痛都不会,你们吉禅国的人都他m的孬-种!”

皇上驾到——

“真的,俺,我,我没有骗你!”大牛着急之色溢于言表,“就是说了些关于我的事情,我没惹太子不高兴啊!”

“啊,喔——”大牛有些心虚地挠挠头,眨巴两下眼睛,明明一张病态苍白的脸竟然显出几分生动可爱来。

这样一来大牛反而不知所措了,傻傻地看了他半晌,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宇文珏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了头,却没有说话,待他咳声淡了下去,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那昏君居然哭了!”

吉盛天瞪了他两眼,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对于这个人,他真是生气都嫌累!招过正做最后清理的赫连明,道:“都差不多了,你们先撤走。”想了想,叮嘱道,“宇文笙既然能找到这里,外面那些据点怕是早暴露了,你们出去之后先隐蔽起来,等到我的命令再出来跟我会合。”末了指指傻站在一旁的大牛,“把他带上。”

赫连明点点头,这种时候多说无益,只道了声“楼主保重”便提了方才整理出来的包裹匆匆往外走,到了门边却见那人没跟上来,忙招呼他:“走啊!”

大牛就是再笨也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了,看看他,又瞅瞅儿子,摇摇头,道:“我要跟小天一起。”

吉盛天皱眉,赫连明更是头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么一出!急道:“楼主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也是拖累他而已。”

大牛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他,干脆扁着嘴巴一言不发,神情十分倔强。

“胡闹什么?”吉盛天一出口,顿时吓得大牛抖了两抖,面色也从倔强变成了委屈。

赫连明诧异地看着这对父子,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人的身份是对调的?这儿子倒像父亲,父亲完全就是个儿子样嘛!

“跟着他去!”吉盛天直接了当地下了命令,大牛还要抗议,给他一个眼神过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赫连明怕再闹出什么事来,忙上前拉了他就走。

秘道却是设在德园的,平日里几天也不见个影子的荒凉小院顿时热闹起来,赫连明拉着不情不愿的大牛过来的时候冯欣等人正安排楼里的众人从秘道离开。

“这,这个——”大牛指着平时自己最喜欢呆着的大树下突然出现的洞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别呆着了,快走。”赫连明不耐地催促,正想安排两个人保护他,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脑中闪过“来了”两字,猛地回过头去,果见前院的上空升起七彩信号,正是遇袭的警示。只是一怔便反应过来,赫连明对呆愣着不对的其他人吼道:“加快速度!”冯欣等人也知事态紧急,不敢怠慢,纷纷督促属下加紧离开。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已进入秘道,赫连明会同几人掩去洞口周围的痕迹,将机关合起的一瞬间猛然想起似乎没有看到楼主的父亲,但一想刚才那种情况他应该已经跟着其他人先进去了,安全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便也没怎么在意。

听到示警的信号,吉盛天在第一时间冲了出去,然后便是撕杀,仿佛永无止尽的撕杀,蒙了面的黑衣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与他手下那些杀手同样简单利索的杀人方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作为皇帝指定必杀的吉盛天受到了特殊“招待”,十几个高手围攻的情况下就算他的《至阳诀》已练第八重也吃不消,敌人死了一个会马上再补上一个,而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却没有时间给他包扎。宇文笙没有辜负他所望,果然是个心狠手辣、斩尽杀绝的主!

“楼主,情况不太妙!”没有被重点照顾的阎毅好不容易脱开身,撕开对楼主的包围与他背靠背一起御敌。

被接过一半对手,吉盛天得以喘一口气,环顾四周,却见自己的属下几乎每个都以一敌二甚至更多,少数还能应付,大部分却只是在勉力支撑,还有一些则永远也无法起身,浸满了鲜血的尸身仿佛就是他们未来的预兆。宇文笙,我们的仇又多了一笔!吉盛天咬咬牙,沉声道:“再撑一阵,时间越久他们就越安全!”

“好!”阎毅大喝一声,功力暴涨,反手一刀将前方的人劈作两半,余势未歇,长刀落在左前方那人肩上,划出长长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敌方的气势滞了滞,可也只是一瞬,那因死了一人而出现的缺口立即被补上,而那重伤之人竟然像没有痛觉似的,攻势反倒更猛。“来得好!”阎毅又是一声大喝,手中攻势不停,如云行水般一口气劈出七刀,刀刀着在那人身上,鲜血喷渐之中失了生机的躯体呯然倒地,只是阎毅本人也没讨得好去,右侧一人趁着他收刀回防之前一剑划过他肋下,若不是见机得快这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去。

“怎么样?”吉盛天一剑逼开对手,反手为他挡去一剑,趁隙询问。

“死不了。”阎毅左手快速点住伤口周围的穴道,啐了一口。

“那就小心点,要好好活着。”吉盛天双眼微眯,长剑横于胸前,战意高涨。

黑衣人并没有在他们的气势下现出怯意,反倒是唯一露在外的眼睛可见杀气四射,呼喝着已方才明白的暗号,齐攻而上。吉盛天两人也毫不气弱,相互间对视一眼,一刀一剑同时迎敌而上。

这一杀便是两个时辰,天色暗了下去,而许多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复血楼这一方五十几人大部分丧命,只余连吉盛天、阎毅在内的十余人还在苦苦支撑,皇帝那边的人也不好过,百来人死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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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五十人不到,他们自出师开始做任务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扎手的点子,各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气,眼见对方只剩几个伤兵残将,当下铆足了劲要将其斩杀以泄心头之恨,手下的劲道顿时加了三分。

阎毅浑身上下都是或轻或重的伤口,每动一下都是酷刑,却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迎敌,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稍有停滞便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任他再是神勇也没办法,眼见己方又有一人丧命,心想若再不走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当下一刀挡开刺来的一剑,退后两步,低声道:“楼主,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吉盛天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蓝衣早已被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染成了黑紫色,最严重的是胸前一道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若是再加上三分力,怕是心都给人掏出来了,想当时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留下来不是为了送死”,岂知这宇文笙竟比预期的更为狠毒,竟是下了狠心要置他于死地,若不是他练了《至阳诀》,这时候怕是尸身都僵硬了!听得属下的话,青年略作思索,心想拖了这么久赫连明那边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倒是自己这边反而很难脱身,当下不再犹豫,当即发出一声类似于鸟鸣的声音,意思是说撤退、各自逃命,尔后极默契地与阎毅单掌对击,借着反震的力量凌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而去。余下十来人见机得快,趁着黑衣人一怔的当口,立刻弃了对手四散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