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去见父皇母后去。”她还是没有正眼看白皓,自顾自地离开了。

捂着被冻麻了的关节,惶惶然,虚无空洞,早就没了初听噩耗时候的惊天动地,只是沉闷。他一颗心被拘役这么久,本以为能再获自由,这晌想再回去,却是连牢笼都找不见了。

她心中惴惴,仿佛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许久,他抬起身来,一双眸子里全是坚定,不放手,他怎么也不放了。知音也好,什么也好,他就是认定她了,谁叫,谁叫……她是她呢?

“繁华……”他看到她奄奄一息,仄仄躺在那里,什么也顾不得搭上了她的脉搏。缓缓地,他长舒一口气,看来是没事了,可是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两个男子分别是白泉,白皇,他们此时只是冷冷望着白皎白皓,一个勾了唇冷笑了下,挥了挥手:“参加这个诗会的,都给我抓起来。”

繁华点头礼貌温婉地笑,她的确和秦官宝不能比,此番厚着脸皮贴到这个诗会来,无非是想在利用这个诗会的影响力,赋诗赞美一下白皎美色,再颂扬一下乌玄丝绸,也无非学些她曾在光脑上看过的古旧穿越小说里的样子,剽窃一下古人诗词,改编两句罢了。诗词曲这种,她22世纪的人,是绝对学不来的,毕竟随着人们生活方式和语言的西化,诗词这样古老而优美的东西,只会越来越远去。

繁华期期艾艾看向秦官宝:“那日让秦少爷生气了,实在是奴家太不知分寸,送救命恩人礼物,本就不该再做诸多要求,可我也是为了脱开奴籍,不得已为了完成黯王爷布置给奴家的任务,才这样的……还请秦少爷勿放在心上。既然秦少爷生气,王之汶也走了,我便搬出秦家堡,把带来的货处理掉才是正途。繁华就此别过。”她盈盈拜下,倒叫秦官宝措手不及。

繁华回过头来:“对了,还烦请姐姐不要烧了那个寨子,我们的货还暂时存放在那里呢。”说完还真真抚着额头,“娇弱”地靠在了秦官宝的肩上。

秦官宝抬首看一眼繁华,两人四目相接,他更是坚定了救人的心,既然已经救过她两次,那便也不差这一次了。

向暮半蹲在那里,不吭一声,直到繁华以为她问不出什么打算转身走的时候,才站起来,眼内竟全是泪水。

她正思索间,听到里面一声有些沙哑粗粝的声音传来:“谁?”话音里分明有浓浓的警惕。

“那就姑且试试吧。三老说要想全力发展丝绸业也行,只要你能完成一件事。”也是他想要她完成的事。

“的确,若是万家仍旧是以前光景,万华浓没有把四分之三的资产充作嫁妆带去宫中,万家的确可以在三大国里开设很多商铺,米粮油盐药,应有尽有,可惜现在的万家,根本不能和白璧秦家,青蛉游家比,店铺种类越多,越耗元气,可是万家仍旧不改当初还是三大商之一定下的规矩,或者说,理念。万家这几年的利,确不如从前吧?”

他走进转了几圈,便即刻有另一人迎了出来,关了店门,恭谨道:“容哥儿来了。”说着打开了一道暗门,下面是一条漆黑暗道。

秦阿蟾只说是有可能罢了,他却抱了这么多希望。还是……不行?

他眼里空洞漆黑一片,映不出旁的人物,只死水一潭,衬得他脸僵白,而他捏紧了的拳上,修剪地整齐的指甲都捏地青灰。

皇后看过记录,透过屏风环顾四周,道:“那便开始罢。”呈贡日就如一场比试般,各个环节都需严谨到位,毕竟这不光是为皇家选物,也是秉承了择精秀,汰低劣的理念,激励各地丝绸商。

终于,还是没有她。他,是奢望了。晚景凄凉也罢,浪迹天涯也罢,不过还是催眠,催眠自己也许在白璧就能看到她身影。

思之慕之,此花开尽更无花。

“什么开始罢?母后,你也太欺负人。”白皎清亮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这里还有个贵客也要参加这大好的呈贡日呢。”

左寒昭眼内瞬间充满了狂喜,只因,他看到了,白皎身后那人,正是他思之念之,以为天人永隔的繁华。

只见她入乡随俗,一身乳白色衣袍,衣带飘飘,除了一根银钗之外再无点缀,更映得眉眼如画,妩媚非常,只是她那点冷清之气,又压住了她皮相里的媚俗,加了一分高贵,而多日来的行商历练也使她完完全全脱去了那点青涩和不近人情,洒脱飘逸。

他在心内叹服,赞叹,又是万分地无言。许多话堵在喉咙,只有一双细长眼睛里,涌动着赤诚喜悦。

“什么贵客?”皇后知道自己女儿主意多,口气里因此带上了一些不自觉地宠溺。

白皎也不多言

牵着你就不怕帖吧

,只让繁华和众人一起坐下:“什么贵客?我倒是夸大了,其实也个商人罢了,那日我和母后说的那阙词,便是她和我说的。”若是要将繁华推到第一的位子上,自然首先是博母后的好感,因此她一开口便将筹码归到了繁华那里。

其他商众心道怎么杀出来个这样的程咬金,为了能挤进这回的呈贡日里,他们是上下都打点,只是秦家和内务府,是水也泼不进的铁板两块,而大多数又都是些老实本分的,是想先拉点关系也找不到人。哪里像繁华,一出来便有白皎这样的人替她说好话?只好都在肚子里叹,这样的“空降”吃不消。

只有游夫人,秦阿蜍微微笑着,坐地十分端正,别人想也是,青蛉游家,和他们这些散商不同的,他们有些并没有抱着拿第一的念头,只想着能落个二三四名,回去也是个名头。

“好罢,那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皇后这才平稳出声道。

呈贡日,出席介绍的顺序,照例都是从小商家到大商家。而这次也不例外,便先有白璧本地的一位商家开始叙说起来,他的样绸是白璧的蚕产的丝,质量虽然达不到上乘,他却也滔滔不绝,将他丝绸的特点优点说地是天花乱坠,剩下的商人们也皆是如此。

繁华也只是静静听着,直到其他商人们都已经轮完,刚要出席的时候,却被那个秦阿蜍拦住:“既然这位是贵客,皇后还请将最后一个的资格留给她吧。我们游家便先行叙述。”

皇后在屏风后思量了一阵:“准。”

繁华抬眼看着那个秦阿蜍,她对秦家只有一些大众层面上的了解,因为秦家实在是强大而神秘的家族,就连许多趣闻轶事,她也担心是编造的,不可信。而眼前这个女人,她已经通过调查知道是从前的秦家人,如今是游家主母,可是其他,她却根本是一无所知。

商场上最忌对对手一无所知,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安心起来,她可是有备而来。这个游夫人大概是以为,她是必胜的,所以让一让她这样的后生小辈也无所谓,反正一旦她胜利了,繁华她的展示也就索然无味了。

算盘是打地真响,繁华暗道,大约也是有备而来的人。且看看她的货物,到底如何。她看了这么多商人,没有一个能和她所带来的乌玄精美丝绸相比,只有这个青蛉游家,也许能和她一比。

“谢过皇后。”秦阿蜍本是个娇柔的身子,可是一旦站在这众商云集之地,又显出柔韧魅力来,和她那孱弱长相,又奇异地混同,看地竟有些舒服。

她拍拍手,几个人抬进来一个横杆,横杆上空无一物,众人正自诧异间,忽然也没看清是从哪里多出来一匹白色丝练,罩在了那横杆上,正迎风摇摆。

而那匹丝绸,乘风轻舞,色泽清透白润如华,犹如浓浓月色,映得大殿里满壁生辉,叫人赞叹不已。那群随同观看的商人看的两眼发直,都在嘴里赞道:“好绸,这绸真是世所难见。”

秦阿蜍点头道:“白璧尚白,我带来的这匹丝绸乃是由冰蚕和雪蚕杂交后的改良蚕种织造出来的绝世好丝,不仅色泽天然,料子滑腻,经纬分明,若论轻薄,便是这单单一片,若要厚重,也可织进去几重。”游家地处青蛉北方,织造方面靠的都是棉布撑家,若不是白璧主要进口青蛉的棉布,而顺带将青蛉的丝绸也恩惠般地进了来,青蛉的丝绸是不入流的。所以前几期的呈贡日,青蛉游家带来的丝绸勉勉强强,充其量最多算个勉强的上品罢了。

而今却大大不同,青蛉游家想来是为了保住在白璧的老大地位,下了血本了。光是冰蚕和雪蚕这两样,就是极为难得的,要在青蛉的毛地再往北的荒无人烟的大雪山里,才能寻得,而且数量稀少,用冰蚕和雪蚕的杂交品种织出这么多丝绸来,游家的实力也极为可怖。

“这个……”皇后也极为惊叹,隐隐见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是也没见过这么稀世的丝绸罢,稳了许久才稳下来,秦阿蟾淡淡瞥了一眼秦阿蜍,只在本子上记下了,而内务内监更是看直了眼,许久才反应过来,在本上画了一道。

“怎么样?你可还有把握么?”白皎有些急了,她本是想为了很久以后,而卖人情给陈繁华,可是这样被游家一闹,她的人情卖不成不说,还要落得个妄自夸海口的尴尬场面。

繁华笑了,她的笑,却是堪比秦阿蜍送来的丝绸,看直了人的眼,尤其是左寒昭,他本要举步走向她,这会儿又愣在了那里。

“我带来的丝绸,不会差。”掷地有声一句话,翻新出巧,拼质比量,她能输给区区冰雪杂交蚕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