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黯看着三老递交来的信笺,又望望风尘仆仆的左炎昭:“你竟真过来了?夫人也一并携了来?”

可是她现在看着这张纸笺,却慢慢地笑了。他还懂地走之前送礼物给她,本意其实是教诲她吧?看来也不是那么地戒备她。

繁华扶着容情,边观察着他气色。容情这身子是越来越差,竟还不顾自己,硬是撑着在这大冷的天里,带着她四处巡查铺子,一边还喘着气和她说万家的商业理念。

一只蝴蝶,翩翩飞在一朵花上,颜色却都素淡无比,乍看之下是幅失败的绣品,可是若是细细随着阳光的流转来看,这只蝴蝶和花,却都在流光溢彩,焕发了活力。花苞在丝绢上静静绽放出光华,而蝴蝶也翩跹起舞,似要跳脱这一方白绢。

神品。

她暗叹,若是真能找到这个人,不说白手起家这个任务,万家的重振也有了一点着落。

她把帕子折好,往午桥头外的郊外走去,听那货郎说,这丝巾是从这块地方收来的。错不了,这么崭新的一条帕子,定然错不了;既然那个货郎说了,每个月都能收到这样的帕子一两条,那么必定不会走的。

“有人吗?”她敲着门,却久没有动静,那门也是摇摇欲坠,上面稀稀拉拉的小洞,她只好拍地轻了些。

莫非真的已经搬走了,这样的能人哪里不能去?只是看他行事,竟是不想透露他天才绣功的样子……

她正思索间,听到里面一声有些沙哑粗粝的声音传来:“谁?”话音里分明有浓浓的警惕。

怎么这声音竟不像是个女娇娥?那货郎明明说是个女娘卖手绢给他的。她压下心中疑惑,道:“我是来寻绣这些帕子的人。”

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她只见一个相貌平常的妇人直冒冷汗,嘶哑道:“这几天病着,您有什么事么?”

她见她额上隐隐黑气,便知她所言不虚,有些怪异之感,但还是强自和那妇人攀援起来。

她似乎很是不耐,一个劲捂着胸口,皱眉头,繁华便和她说明来意,她看出这个妇人实在有些不情愿,必要时候,她必须放下身段。

终于那妇人松口道:“我只答应给你绣一件,绣什么你提,其他的,我不管。”她说完这句话,气喘不止,便要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倒下来。

繁华赶紧上去扶住她的腰,财神倒了不行。她却很奇怪地全身僵了一下,回避了开去:“答应人的事,我不改。不用担心我误你的事,这些日子我不会到处跑。”

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博一搏了,一般技高一筹的人都有些怪癖,她惹得她不快,她不做了,她也失算,便说改日再来求绣品,替她带上门便走了。

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繁华凝眉,这件事,也算马马虎虎搞定。接下来,就要等王之汶的回复了。

她在后山的桃花林里练着向暮给的内功心法,却着实有些阻塞,收效甚微,便走了两遍那步法才算,反正她已然悟出这书大约讲的是媚术,可以推测的是,这个步法,有可能是媚术的最初阶段,练得是媚态。

若是练好内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看来那个高人并没有把什么都给她嘛,她擦了擦额上汗滴,也是,她这个年纪,练内力的话,的确差了一筹。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在一旁守着的冯儿替她披上袍子,繁华眼尖,看到桃花林外裙角飘过,也只有一瞬:“谁?”冯儿也回头望望,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左大公子的夫人,她倒是常常来桃花林里观景。”

左炎昭一家,不知为什么竟也离开玄京,跟着玄黯来江南,不过王爷府,多个食客没什么。她知道左炎昭和玄黯向来都是一派的,若论党派,左炎昭绝对是大皇子党,玄黯毕竟是众望所归。而那个坐上皇位的皇帝,若非靠着太后手腕,恐怕要压住重臣非议,夺得先皇青睐,还早着呢。

也对,这个左炎昭毕竟是那么光明正大依附过玄黯的,又听说不是左斐昭的亲子,在朝里也是没什么可混的。

接过冯儿递过来的热棉布帕子擦了擦汗,刚要说回房看看书歇一歇,不想一个丫鬟却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王之汶,果然是动心了,她拧干帕子,细细地擦了擦脸,望着铜镜里那一抹艳红圆润的痣,心内柔了一柔。这回为了白手起家的任务,许是得往白璧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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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

冯儿见她面上带了郑重,又和着一点喜色,便知道她是外面商铺的事,道:“你和我去换男装。”

繁华摇头,这一回,倒是不用在意穿的什么了,只好好挽一个妇人髻便行。冯儿本想动手给她梳发,却被她阻了:“你这是做什么,你并不是我丫鬟……”

冯儿也是笑笑,拿起牛角梳,执意给她梳:“我到底知道地多些,再说我岂能在王府里吃白食?我给你做些生活上的小事就是做了丫鬟吗?你想要我还不做了呢。”

她已经开朗许多,毕竟没了那么多烦心的事情,估计经历过这许多,她也是心放开了吧。繁华大感欣慰,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只让她梳头。

撑开油纸伞,挡住袭来的江南杏花春雨。她这回却是素色极为普通的一套女装,雪白纤手里握着木质伞柄,明明是江南哪里都可见的女子扮相,却偏偏走在这春雨里,显得格外不同,那么柔婉的镇子,青石路,杏花雨,皆淡成灰惨惨天空一样的背景。

“王公子好。”打过招呼便坐下,见王之汶那里烫着一壶酒;心下了然,不说话,只等着主家开口。

王之汶早便等在了雅间内,乌玄虽然以玄为尊,江南人士却不和玄京一般,都喜素淡轻快些的颜色,他便是着了一身白色袍裳,颇有些仙气。

“坐。”他伸手请她坐下。

他不开口谈生意,她也不谈。只是一口一口小抿着她面前的酒,直到涓滴不剩。

王之汶有些奇怪地瞟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道:“说吧,既然敢夸口,总不会介意我听听你的筹码。”

“王公子想必知道白璧每年这个时候的丝绸,都会有大幅的涨价吧?白璧的秦家都在放风声说要收购越多的丝绸越好,秦家可是白璧皇商,他们家既然都说要丝绸,想必宫里是要……”

王之汶双眼一亮:“要换血?”

繁华摇摇空了的酒瓶,叫小二再上一些:“白璧的丝绸,向来都是青蛉供给,这是因为青蛉的棉布实在没话说,带动了青蛉的丝绸业,再加上秦家和游家杂七杂八的关系,这才舍乌玄江南的好丝不取,当然青蛉的丝绸质量也谈不上差,只是稍逊一筹;且青蛉到白璧,又是水路山路,这几天下雨下的多,恐怕丝绸到了白璧,运费都要比成本高了;听说这几天白璧皇室有些活动,对丝绸要求提高了些,这才懂了换血的念头。”

才说完,小二端着酒杯来了,她便接过,正好拿来润喉。桃花甜酒,也就江南产的才有绵润的味道。

王之汶皱眉:“可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现货来。而且……”他狐疑的眼神转到繁华身上:“既然有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找上我,你既然是王爷府里的人,万家也是可以做的。”

繁华笑笑,她料到他会问,一手托着酒杯,也不看他,只是看着窗外光景,一点点斜斜细雨,倒也霎是迷人,要不诗里也不会写“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

王之汶倒是很诧异她谈生意也这般悠闲,他当然没那个架子,觉得这般便是对方怠慢他了,只当一景罢了。

她回过头,眼内闪烁着光芒,直直逼视着他:“万家也想做,可惜,可惜万家没有王家有的一样东西。”

什么?他挑起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图画一样中看的女人也是中用的。消息掌握地够到位。

“路。”她掷地有声一个字,又缓缓慢慢道:“一条从乌玄的江南通向白璧的路,非常通畅。你们王家早就想做白璧的丝绸生意,不惜下血本,买通了这条路旁所有的盗匪,保证了它的畅通无阻,是不是?如果是,那么想必你说的什么存货不足,不过是面子上的话。一句话,你做,还是不做。”

王之汶定定地盯住繁华双眼,想从里面看出真假。许久,他才一拍桌:“好!我王之汶生平最喜欢爽快人,做。”只是,还有一桩事,必须现在就谈清了。

繁华见他眼珠转动,便知道他动的,必然是那个念头。于是她比了四个手指。

王之汶摇头,比了三个。她只当没看到,仍是伸着四个纤长的指头。

王之汶见她竟真是雷打不动,有些诧异:“你不过空口白牙,哪里竟能和我狮子大开口,要四六开?”

她笑了,笑地十足欢快,因为,她手里握着他找不到的人才,只要有了这个人,秦家要他们的丝绸的可能就更大些。

她重新撑开油纸伞要回程的时候,王之汶冷不丢扔过来一句:“那个酒虽然甜,后劲大。”

江南丝雨如烟,一个妙人正打着伞,步子有些摇晃,但那来去摇晃的背影反而越加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