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皇上又派人来催您回宫了。”方心绍立在堂下,禀报着十日来不变的消息,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宇文珏大致查看了一下便不再多逗留,他虽对这身装备有一定信心,到底是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何况染疫病而死的人那么丑!于是他漠视身后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百姓,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沉州城。

“是。”陶浩瑾像是没发现他的语病一样,有问必答。

这三人的身体都已经坏得不可能再修补了,两个严重炭化,一个成为尘埃。不过这可难不到无情这个研究爱好者,他收集了三人的脑电力,运用时空破开器在虚空之中打开了一个洞口,将三人的脑电力扔了进去,然后把三人的尸体运用垃圾分解器分解成原始状态,干净利落地毁尸灭迹后驾着已经自我修复完毕的红尘号逃之夭夭。

宇文珏看向他,平静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才要到前面看看。”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眼神不如一贯的内敛深沉,眼睛半睁半闭,眼底蒙着层雾气,宇文笙看着少年艳丽的小脸,道:“珏醉了。”

“俺,俺叫大牛。”说完他胆怯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宇文珏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挥了挥手。

宇文珏伸出两根指头稳稳夹住,很期待地打开,却在片刻之后皱起了眉头,奏折中辞藻华丽,开头便是一堆歌功讼德之语,扑头盖脸地打下来打得人头晕。看来得找个时间定个奏折简化制度了,再这样看废话下去,不累死也得恶心死。

“切!要不是因为我们都来自同一个世界,你也不会信我吧?”孟无痕颇为不屑地皱皱鼻子。

宇文笙一使力将他的脸往上抬,到最后他只能踮着脚才能着地,这个动作当然很痛苦,但给他这种痛苦的人却像伤得更深,他逼近他的脸,质问道:“朕这七年以来真心当你是太子,亲自教导你政事,传授你武艺,为何你却从不在朝会上发言?又为何,总是防着朕?难道朕这个父皇做得还不够吗?”说到最后已经几乎在压抑着低吼了,若有熟悉他的人在此旁观,一定会发现他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不过可惜没有,所以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状态,或许某一天他想起今日的情形会反应过来。

宇文珏见此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低头去看怀中的宇文环,这小家伙从刚刚开始便没有吵闹,对于四岁的小孩来说很是乖巧懂事了,此刻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几位兄长,沉静的小脸竟是若有所思。

大臣们不敢吱声。

时间过得很快,若不是丞相方政提醒,朕都忘了他已经七岁了,早过了入学的年龄。其实朕是不想让他去的,不想别人也发现他的聪明,犹豫再三,还是下旨让他去了,却没想这样又给他带来了灾难。

听了他这话,宇文珏的脸色变得有些,呃,奇怪。正要说话,却听门外高唱——

“如何?”宇文笙坐在床头,待到太医反复把脉之后方冷冷地出声询问,视线却一直粘在床上的小人儿身上没有动过。

宇文珏的神经也算粗大了,初初的惊吓过后倒也没什么事了,忙向场中看去,却见十来个黑衣人正围攻六个绿衫人,但是场中的局势似乎有些不妙,以他这样的半调子都能看出,黑衣人虽然暂时抵住了刺客的进攻,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见孟无痕身着浅蓝色的公子装,衬得肌肤水嫩水嫩的,一头柔顺的青丝及胸,长得,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因为他自进门开始一直低垂着头,此时被众人这一盯,更是低得狠了,让看着他的人都替他担心他这样头会低得掉下来。小人儿显然是在尽全力压抑自身的颤抖,然而却并不成功,那小小的身子抖得像,嗯,像面对老鹰的小兔子一样。

宇文瑷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将要出口的喝骂却被顺世帝的笑声打断。

“哼!不敢!”宇文笙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却没了下文,过了片刻突然说道,“好好准备一下,三个时辰以后夜宴便开始了。”尔后再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宇文珏一把推开他,这人知不知道他比自己大啊?明明高过他半个脑袋,还往他身上扑,想压死他啊?晃了晃手中的千里镜,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了,我看得很清楚。”顿了一下,侧过身不去看他,“至于他们来做什么,不关我们的事。”

“哼!”宇文瑷犹豫了一下,最终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卓之晨愣了一下,然后深深看了宇文珏一眼,看得他心底直冒寒气,方道了声:“好!不愧是我天宇国太子!”看向方心绍,“算你好运,下去好好上课吧。”

方心绍眨眨眼,很无辜地问道:“你做噩梦了?”

喜公公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甚至一点点防备,了然道:“奴才自幼便跟着皇上,自是希望皇上想做的事能顺顺当当的。”言下之意不是为你,只是为了皇帝的计划才告诉你应当怎么配合。

一只宽大的手掌拍着他的背,“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那声音有些好笑的意味在里面。

“天啦,这里好美啊!”方心绍小朋友好不容易才合起张成o形的嘴,出声赞叹,心里只恨学得词不够,形容不出眼前的景物,只能笼统地说一个“美”字。

为了转移注意力,分心去看张涛那边的教授情况,这时他正在指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剑术。定睛一看,却是刚才拦住伏全福的那人,看来他在武术方面的领悟力不错,张涛解说了两句他便抓住了窍门。宇文珏见张涛脸上露出的淡淡欣慰,心里作如是评估。

宇文珏口味偏重,是以小和子会这样说,他边说着边摆出一道道菜,果然都是些清淡的,三菜一汤,不多,却都是些精细的。

宇文珏转头看去,宇文璨一脸和善地向他微笑着点头至意。他却仍是木着张脸爱理不理,不过心里却在感叹皇室血统的优良,这宇文璨也是个清俊小公子呢。

讪讪地抬头,面上微微有些发热,却正对上那人。二十有四的顺世帝面上再无一丝少年人的青涩,大理石雕刻般的线条,深邃锐利的双眼,挺拔的鼻梁,寡情的薄唇,无不显示出这是一个成熟英俊且意志坚定的男人。

众妃谢过,便都起了身来。

“哈——”宇文笙胸膛剧烈震动,抱住他的手收紧了几分,“珏儿真是可爱得紧。”那爽朗的笑声传得老远,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与侍卫均听得清清楚楚。

宇文珏心里暗叹,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怜惜,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孩,就要承担一个国家的命运,他也很累吧。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轻轻地揉着他的眉心,唉,这样一个极品俊男,真不忍心看他这样。

顺世帝抱着他小小的身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黑的眸子变幻莫测。良久,他缓缓坐回到座上,威严地对下面呆若木鸡的大臣们及妃子们道:“开宴,众卿与联同乐。”

于是,第二天,宇文珏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宇文笙转过身来,威严的脸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容,若仔细看便可以察觉其中的憔悴,那也是一夜未眠所造成的,可惜唯一面对他的人正心神不宁,自然是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宇文笙的嗓音沙哑而魅惑。

“呃?”宇文珏愣住,他觉得今天的父皇有些怪,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宇文笙一脸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戏谑道:“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宇文珏的脸刷地红了,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喏喏了半晌,方细声说道:“父皇,对不起——”一说完脸变得更红,脑袋快埋进胸里面了。

宇文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问道:“什么?”

宇文珏不安地左右晃动了两下脑袋,突然豁出去了一般抬起头来,对上他略带错愕的眼睛,又急又快地说道:“儿臣说对不起,因为总是怀疑你对儿臣的用心,所以不敢接受你对我的好,我实在是太多疑了,伤了你的心,请你原谅我,我,我,我愿意将自己的信任交托在你的身上,我愿意帮助你。”说到后来,根本不记得用什么尊称,也忘记了什么自称。

宇文笙的眼睛顿时睁大,明明很好看的脸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扭曲,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曾经那么努力地,就是想得到这个让他牵挂不已的儿子的信任,而在终于得到的这一刻,他却又不想要了,他只想狠狠地拥他入怀,爱抚他,拥有他!

他的嘴里、心里突然变得无比苦涩:珏儿,你可知道,现在的朕想要的不再只是你对一个父亲的信任?而朕又不敢要求你的爱?

“父皇?”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宇文珏有些不安了,他,不需要了吗?还是他再一次被欺骗?

“珏儿——”宇文笙的声音嘶哑无比,他双臂一张,将他拥入怀中,在身体相触的那一刻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压抑住,在他的耳边用欣喜的语调说道:“朕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父皇——”宇文珏觉得心里闷闷地,只好用力回抱着他。对不起,伤了你,你已经很尽力去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了,而我,却总龟缩在自己的壳里。

“珏儿,朕的珏儿——”朕爱你,爱你,爱你!

宇文笙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心,酸得快要溶掉了,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控制不令自己的颤抖。

双臂越收越紧,罢了,乱伦悖德的感情,由朕一个人来承受好了,你,不需要知道。朕,就当你的父亲吧!

透明的液体滑落在少年的发间,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