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刚好是他出巡的日子。宇文珏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下,问道:“父皇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这是问废话了,难道圣旨还能是其他人下的?或者谁还能胁迫那强势的帝王?只是,知道那人无情,却没想到他竟能残忍到如此程度。

不行,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无情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让这三个人起死回生!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方心绍忧心丛丛地看着对面沉思中的太子,道:“阿文,这的确太诡异了,虽然之前也遇到过无人镇,但都没有像今天遇到的一样,充满了死气,我们不要再往前了,好不好?”

“嘿——”宇文珏却像没有发现,低笑几声,道,“那父皇来陪儿臣啊!”

“说清楚,先说你是什么人?”宇文珏语气冷漠地说道。

宇文珏着的是便装,押送的人未曾见过他,自是不认识这个太子,可他在宫廷十几年所养成的贵气又岂是一般人能拥有?所以见他骑着马,领一队人马靠近,便有两个兵士过来,客客气气地询问:“敢问公子何事?”

“珏儿也看看。”天宇帝说着抛给他一本厚厚的黄皮奏折。

宇文珏笑了一下,说道:“我天宇皇室的武学也不是说假的,而且,无痕,你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你。”

下巴很痛,宇文珏想扭一下脖子,然后发现他的父皇似乎来真的了,他根本不能有丝毫动弹,但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叫他怎么回答?死也要给个理由吧?于是他努力地发出信号,希望对方能看清他眼中大大的问号。

宇文琰与宇文璨对视一眼,并不接他的话,天下间也只有深得父皇宠爱的太子能直说父皇的不是了吧?

“我天宇的大臣遇事竟然是如此吵吵嚷嚷的,真把这议事的太和殿当成菜市场了不成?”天宇帝扫视了一遍各种品级的官帽汗,大臣都低着头戴着官帽,皇帝也只能看见官帽了。,道,“有什么意见,现在一个个提出来。”

珏儿真的像朕想的一样聪明,三岁上便能自己看书了,且不是单认得字而已,显然他是理解了书中的意思的。珏儿喜欢看一些游记,这令朕心里很不舒服,好像他会随着这些游记离开一样。便常常将这些书藏起来不给他找到,珏儿却从来没什么反映,总一次次寻找,然后仍是随意放着,然后朕又将其藏起来,直到他看完那本书。很小孩子气,朕却做得不亦乐乎。

穆成钧了然地颔首,道:“那殿下应是中毒不久便晕了过去,自是不知高人解毒的事情了。”

初云殿宇文珏的寝宫中,几个宫女立在一旁,低垂着头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小林子端正地跪在门口,因为皇上的一句话:等太子醒了再处置你。

宇文珏心中不由地对自己这个侍读重新做评价,突觉胸前一重,却是小兔子很是惊慌地直往他怀里躲,小小的脸上满是恐惧。这令他心里平衡了点,到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吓到,于是伸手揽住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同窗”。

所有人,包括宇文珏都把视线投到了那个小人儿身上。

宇文珏很是赞赏地看着宇文瑷,道:“三皇弟真聪明,那驴也是这么想的呢!”

宇文珏黑线,他这皇帝老爹又发什么神经?“儿臣不敢!”

方心绍闻言也顾不得暴露的问题,猛地扑到宇文珏身上,哀叫道:“我最最敬爱的太子殿下,不要啦,我们再看多一会好不好?我还那些使节到底来做什么的呢,还有刚才根本没有看清楚他们的长相嘛,我们靠近点看好不好?”

“三皇子殿下,皇上上次已经很生气了,殿下还是小心些好。”小林子忙在他身后悄悄地扯了下他的衣袖,以图阻止他的怒气。上次三皇子不小心将太子殿下推下了水,虽说皇上最后相信了三皇子的说辞,而且太子殿下好像也不记得了这事,但是还是少去惹他为妙,万一他哪天想起来了,三皇子可不就要倒霉了?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其中。”

“不——”宇文珏大吼一声欲翻身而起,却被什么压住,忙睁开眼情,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宇文珏大为惊讶,这个喜公公为何肯跟他说这样的话?就算他再不懂也知道,在这宫庭之中逢人讲话只三分,彼此之间均是哑迷来暗语去的,何时有人这样坦诚地跟他讲过话?

“咳,咳——”即使全身无力也咳得颤抖起来。

蓬莱仙岛还是那么震憾人心,如今白雪皑皑,散落在那小树小亭上,看起来圣洁无比,更似真正的仙山了。那湖又很是怪异,十二月的天,不仅不结冰,居然还冒出丝丝热气,衬得那小岛更是仙雾缭绕,带着神秘的诱惑。

扎马,扎马,扎马,我恨扎马!宇文珏在怒吼。才不过三分钟,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就受不了了,特别那两条腿,颤得不像话。

“大皇子,皇上有吩咐,大皇子昨儿个有些咳嗽,今日便让御膳房做得清淡了些,可能有些不合您口味,请您担待着些。”

手向左一指,道,“这是四皇弟璨。”

分神间一把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垂上,激得他几乎跳起来。眼神一闪,方发现顺世帝正举着一勺菜在他嘴边,而自己因为在想事情竟然没有张嘴,从菜的热度来看还有一段时间了。

蓉贵妃仪态万千地起身,凤眼一挑,看向顺世帝,笑道:“可不正是约好了的,却没想竟然遇到了圣上,今儿这可约得好了,不然不知哪天才能见圣上一面呢。”虽是调笑的说辞,却不知道里面是否含了许多怨怼?她瞟了众妃一眼,道,“各位妹妹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一下,他差点忘了这个人是掌控他生死的皇帝了,有点得意忘形了!随即放柔身子,做不好意思状躲进他的怀里,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心里却冷了几分。

顺世帝明显还在熟睡当中,原本犀利的双眼轻轻地闭着,挺直的鼻子与薄唇形成诱人的线条,眉头微微皱着,就算在睡梦之中,这年轻的帝王也没有一刻地放松。

终于,在掉下桌子前被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仍然望向他,望向他。还好特意在白天保持清醒,才能在现在有睡意,然后庆幸着进入了梦乡。

唔,这段时间他装出来的样子已经让宫里有了很多流传了,看来,或许可以试试那样子……

宇文珏斜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继续看书。

方心绍习惯了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倒也不介意,整个上半身扑在案上,大眼睛闪闪地看着他,道:“你这些东西从哪里学来的?”

宇文珏白了他一眼,道:“方大侍读太闲了吗?”

“别岔开话题。”方心绍根本不受他语气中的威胁,实在是被威胁惯了,而他从来没有真正下过重手,最多就在卓老师那里陷害他一下,虽然很恐怖,但他现在都不用上清思堂了,也就不必再害怕了。

宇文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鄙视他一眼,道:“是不是认为本宫除了会‘不小心’在卓之晨那里透露你在背后骂他的小事,就对你没办法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方心绍在心中大大震惊了一把,然后赶紧狗腿地上前帮他添茶倒水,诌媚道:“太子殿下,小臣怎么会这样想呢?小臣这不是关心殿下您,想跟您老人家做一些心理的沟通嘛!”

宇文珏斜他一眼,甩出了一句:“本宫不老。”

方心绍僵了,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呃,太子殿下,你看真的能找到神医吗?”聪明地转变话题,以免缠杂不清,最后太子真的想出什么新点子来整他。

宇文珏怎么会不知道他这种小心思,却不说破,道:“也许。”

“也许?”方心绍呆呆地重复了一句,有些震惊地问道,“难道太子殿下并无把握?”

宇文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像这种情况,本就希望渺茫。”他又不是学医的,不然大概还有点办法,现在嘛,也只有等了。

“那殿下还发生什么通告,许了那么高的承诺?”除了一世无忧,还可以得到皇帝的一个要求,虽然有些限制,但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宇文珏语气平静地说道:“总要做的。”

“我一直以为殿下成竹在胸,所以才不紧张的。”方心绍小声地说道。

宇文珏视线一直粘在书上,闻言轻笑了一声,看向他,道:“本宫紧张有何用?徒增烦恼而已。”

方心绍犹豫道:“但是,军中也有人……”

“本宫已经通告天下,寻找神医,若还是救不了,本宫也尽力了。”宇文珏说着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方心绍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一直以为当今太子虽然为人有些冷淡,至少有一颗善的心,他那么用心地护着二公主与七皇子便可证明,但是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相处了七年的人。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又怎么能期待他有什么怜悯之心?或许真如父亲所说,天家无情?

“如果世上真有神医,倒也是好的,只希望不会太晚了。”宇文珏像是没有看见他变得苍白的脸色,自言自语道。

方心绍眼睛一亮,满怀希望地说道:“也许皇上有办法?宫中的太医……”对上太子那嘲讽之色越来越重的眼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是说不下去了。

宇文珏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之前沉州为什么封城?”

方心绍刹时明白了,脸色更是白得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