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首批阅奏章的天宇帝突然连声叫道:“好,好,好!”

好美的一个少年,若不是那同样处于变声期的粗嘎嗓音,怕是会将他当成一个女孩子。瓜子脸,柳叶眉,精致小巧的鼻子,一点朱唇,还有一双黑珍珠般闪亮的大眼睛,怕是多数女人见了他也会自形惭愧。他有一种柔弱的美感,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有一种保护欲或者摧残的欲望,然而那双眼睛中闪过的不羁却又明明白的显示出,他有一个坚强的灵魂,不容人轻易折辱。

不过,他很快便后悔这么问了。

宇文琰与宇文珏年龄相差不过三天,如今也已满十四岁,他是几兄弟中最象他们父皇的一个,无论从五官还是气质,对于仍记得宇文笙十七岁模样的宇文珏来说,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如果在同一时代出生,那么绝对是孪生。只是皇帝似乎极并不喜欢这个儿子,时常挑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否——”

下手的人朕很清楚,依妃表面天真烂漫,暗地里心狠手辣的事情却做过不少,然而朕暂时不想除去她,后宫之中不需要一家独大,有她牵制着曲明蓉比较好,只是惩罚是必要的,朕冷落了她一年,也算是提个醒,好在她也是个聪明人,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

“中毒?”宇文珏有些惊讶地反问。

当听太子出事的时候,正在批阅奏章的天宇国皇帝陛下,竟然把手中代表一国之君权力的玉玺给砸到了地上!好在只是砸蹦了一小块角,不过这也够让听闻的人心惊的了。

宇文珏被惊醒,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背心发凉,浑身不自禁地颤抖,一张小脸惨白。虽说他有死而复生的经历,但那次被抢劫正在慌乱之间,待到回过神的时候刀已给插在胸口了,眼前一黑便死了去,哪有时候给他体会死亡前的恐惧?若这次被人一剑毙命还好,偏偏又被人救了回来,那种在死神殿里转了一圈的感觉令他小胸口剧烈地跳动。

宇文珏好笑地看他一眼,轻摇了下头,又将视线移回到书上。

宇文珏淡然一笑,环视众人一圈后,目光定在皇帝身上,道:“有何不可?”然后低垂着头说道,“这笑话说的是,有一个农户,他养了一头猪和一头驴,到了年底的时候他想杀其中一头来过年,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杀哪个,就犹豫在那里。”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圈后,浅笑着问道,“你们说,这到底该杀猪还是杀驴好呢?”

宇文笙的嘴角微微勾起,细长的手指拈起他一缕头发,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抱歉什么?在天宇国最为威严的太和殿之上睡着,还是抓皱了朕的龙袍?”

“哎哎,我的太子殿下,你就不能躲一躲吗?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方心绍一回头便见他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忙焦急地把他拉到柱子后面,压低声音边说边向不远处的侍卫那里瞄。

宇文瑷还不解气,又要一脚踹去的时候,却被宇文珏挡住了。

“请卓老师等一下,本宫有答案了。”在那比之平常大一倍的戒尺落在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上之前,宇文珏出声阻止了。

“哼!”宇文珏冷哼一声,腰身一扭便直起身,两步跨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如今封你为太子,你便好好地做,要毁了这个国家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但是,你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丢了我天宇国皇室的脸,小心朕就——”说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杀——了——你——”那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冰冷,绝情。

喜公公顿时觉得有些干渴,扯起袖子在额上沾了沾,清了清嗓子,走前两步,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诚恳地说道:“太子爷,奴才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有些话还是想讲给太子爷听听,不知道太子爷愿不愿意听一下?”

“水——”嘶哑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喉咙像被割了一刀般痛,然后就是焦躁的等待。

可见的“蓬莱仙岛”,眼中闪过缕不明的情绪。六年多以前,就是在这里。

“臣下先教殿下扎马,请到这边。”

每桌都有个太监伺候进餐,而伺候他的是顺世帝派给他的小和子,除了照顾他之外,当然,还有个用途,应该是监视他。

宇文珏微微侧头看向他,心里再赞一声,真是个漂亮的小孩子。这个皇子明显是肖像其母,长得个眉眼如画,男生女像,漂亮得不像人,十足个狐狸精。若不是他穿着皇子服,宇文珏还以为遇着了个公主呢。只是,三岁看到老,这小男孩一看就是惹事的主,还是少少招惹为妙。

没去看那圣旨一眼,拾起案上的《风土人情》,窝回椅中看了起来。走出这皇宫之后又要去哪里,还得多研究一下。至于那难搞的皇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众妃也同时低身行礼:“见过蓉贵妃。”

宇文笙看着他探头探脑的样子,揉揉他的小脑袋,磁性的声音带着几许宠溺:“原来珏儿这么喜欢外面,朕应该早些带你出来的。”

然后宇文珏就醒了,然后发现,真的有一个“巨人”在自己眼前,那一刻,他差点尖叫出声。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巨人”是他那皇帝老爹,尖叫声便被卡在了嗓子里。

然后大家就都看向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只见他躺在台上,头转向顺世帝的方向,手微伸,似乎在等他去抱他,对台上那些东西却是看也未看

十六岁,唯一的亲人——父亲也过世后,失去保护伞的她在社会上跌跌倒倒了九年。习惯了那表面平等的社会下那各种不平;学会了带着笑容的冷漠,揣着目的的善良,有着防备的接近;并记住了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

宇文珏倒没怎么在意,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领先跨了进去。

门开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脸惊惧地回头看来。

很美一个男人,宇文珏虽说在宫中见多了美人,也不禁要在心中赞叹。

他的美却又与之前所见过的不同,他的皮肤苍白而没血色,脸颊瘦削,高挺的鼻梁使一张脸更显得瘦长,嘴唇也呈浅灰色,是临近死亡的颜色。他挺高,足有一米八几,却四肢瘦长,显得有气无力,着一身白衣,及腰的头发随意披在身后,他整个人流露出的感觉不是柔弱,却显苍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美感。他全身上下都死气沉沉的,那身白衣更让人如见鬼魅。唯一显得有些生气的大概也就是眼眉了,湿漉漉的,像受到惊吓的梅花鹿。

这人就是吉禅国过气的国主?

“你是谁?”男人向后缩了缩,似乎条件反射地想要躲起来,但却又在下一刻止住了,应该是认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知道躲无可躲。

“天宇太子。”宇文珏先自我介绍,然后反问道:“吉国主?”其实他心下已经肯定,却还是忍不住询问,因为这个人实在太不像皇帝了,身上没有一点所谓的“龙气”。虽说是被赶下台的皇帝,但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俺,喔,朕,喔不,我,是。”吉十余像是惊吓过度,有些语无伦次。

“吉国主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宇文珏笑着问道。心里却在皱眉,“俺”这个字不是中国几乎是家谕户晓,读书那阵子所有同学都会在某个时候冒出这么个字,没想到这里也有人用,而且还是一国之主,且已经说习惯的样子,这代表什么?先前秋雷为什么要说他奇怪?难道这个人是假冒的?

“是——”吉十余胆怯地低下头,很有气无力地回答,似是不想承认,却又无可奈何。

宇文珏心中一动,对小和子与秋雷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可是殿下——”秋雷担心太子的安危,想要劝阻,却见小和子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奴才遵命!”然后便向外退去。于是他不敢再多言,也行了一礼,道了声“小臣告退”,然后退到门外,并顺手拉上了门。

小和子竟然不是等在门外,而是行了开来,秋雷愣了一下,便跟在他身后,两人足足走出六七丈方停下。

这边宇文珏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屋中只有一床、一桌及几只椅子,倒是擦过的,还算干净。他也不客气,径自走到桌前坐下,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翻开两只杯子,倒了两杯水,一丝热气也没有,显然是冷的。

“吉国主,请坐。”宇文珏反客为主道。

吉十余似是怕极了他,听到他的声音竟然身子一抖,脸上写满了不想过来,却又不敢不过来,迈着小步子,一挪一挪地向桌子靠近。

宇文珏也不去管他,自行端起一杯水,低头轻啜了一口,果然是凉的。将杯子放回桌上,纤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杯沿上划来划去,眼眸低垂着,不知是在耐心等待,还是在想些什么。

再远的路也是有尽头的,何况是区区十几步,吉十余终于移到了桌边,却犹豫着没有坐下。

“请坐。”宇文珏头也未抬,淡淡地说道。

吉十余像是遇到了老虎的小鹿,恐惧地看着他,最后一副迫于他的淫威的样子,狠狠地闭了闭眼,然后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宇文珏缓缓地推了一杯水到他面前,仍低垂着头,道了句:“请用。”

“呃,谢谢。”吉十余吓了一跳,似有些受宠若惊,清俊的面孔微微扭曲,双手捧起那小小的杯子,猛地一口灌进嘴里,然后,嗯,呛到了。

“咳——”吉十余发出一长串撕心裂肺的咳声,苍白的脸上透出两朵嫣红。

宇文珏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了头,却没有说话,待他咳声淡了下去,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