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天的语,石板路的缝隙中长出了青苔,我一没小心,踩到青苔,脚下一滑,就要向前跌倒。在认命地准备摔伤膝盖的瞬间,黄无衣从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我下跌的路线,他的手臂有力,只那么一揽就把我稳住,再抓住我一提,让我重新站好。

“啊?你听到了?”

黄无衣似乎没发觉到我已醒,探下身子,伸手好像要亲手来试我的额头。这时候,他的剑,就在我的手边……

“是我害了她的,都是我害了她……”此刻我万念俱灰,自责铺天盖地而来,除了连连说着这一句和停不下的哭泣,无法再做其他事情。

我再也撑不住,沿着墙倒了下来。碧水早上来扶我:“娘子小心!”

黄无衣的脚步声突然止住了。接着我猛然感到有人扳住我的肩膀,强迫我转过身来。

碧水看到情况不对,上来拦着丽妃道:“丽妃娘娘,我们娘子最怕鬼啊神啊的了,你可别乱说,吓我们娘子啊。”

另一个说:“这门里没有躲不躲的规矩,进了我们这门子,就干我们这行的事儿,要是不愿干啊,就别进去。”

黄无衣说完一龇牙,看来他也不是不疼的,接着把那让他手忙脚乱的绷带扔给碧水,由碧水为他包扎。

李亓昭少年时,母亲病故,使得他抑郁万分,终日闷闷不乐。直到有一夜,他在冰池边散步时,忽见一神女从天而降,于冰池中央,翩翩起舞,光艳动人,非言语所能描述。李亓昭一见倾心,驾船来到湖中心时,神女却已不见了,此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李亓昭从此挂念,魂牵梦萦……直到那日的长安春季,与我在街头相遇,他一见我,便认定了我就是那神女化身,但又发觉我已没有了从前的记忆,所以……

“那孩子喜欢你,你又不会伤害她,我为什么不让她见你?”我模仿黄无衣的口气,回答道。

八宝镯。

“黄无衣!”我突然掀开帘子喊道。

晚春时节,花瓣开始纷纷飘落的时候,有一天我端着药碗,去让穆贺吃药,没想到他自己却坐了起来,看上去突然精神很好。

穆贺在小屋里洗澡的时候,我继续烧水,经过小屋,玩笑似地敲敲门板:“要我进去帮忙吗?”

穆贺说:“还是我去提吧,你先歇会儿。”

“二位,不方便透露身份吗?”我问。

军官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和穆贺:“你不知道,朝廷上头,可是黄将军亲自交代下来,说要找一男一女,我们可不敢怠慢啊!”

穆贺一直在回头看,他在看埋葬着穆望的那个山坡。其实从这里是看不到的,但他还是在看。

我们从没住过普通民房,更没过过冬天没有火盆取暖的日子,又赶上下雪,自然觉得出奇的冷。

走出天牢大门,我果然看见,微弱的火光下,穆贺独自瑟缩地站在风中。我跑了过去,若不是手中有孩子,我一定会紧紧地拥抱住他。可是事实是,我一跑到他身前,就支撑不住瘫软下去,泣不成声。

我和嫂嫂对视一眼,想要劝婆婆别哭坏了身体,却说不出口。公公突然惨死,好好的一个家横遭变故,怎么能让她不哭?再说死期已近,谁还顾得上什么身体?

往来的下人看到了也都驻足:“少爷、少奶奶,这是要去哪?”

“废话,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不知道谁知道?”

“你先说吧……”

“咔哒”,木门碰撞的声音,我和老鸨同时回头,一起傻眼。

穆贺话音刚落,我“腾”地跳起来:“祝玦我杀了你!!!!”

“……那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在墙根下,背对着我,当我走近时她转过头,我看到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那就是她,刚进宫时的良妃,虽然脂粉不施,虽然在哭着,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美丽的容貌,直到现在,她都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那张流泪的回首,也是我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穆贺腿瘸后几乎从不出门,他腿瘸之前都去哪些地方,有哪些朋友,我竟全然不知道。要说他一个这么大的人,能走丢了,那我是死活不信,我就是觉着,有点憋屈。

我知道我的公公不喜欢我。

穆贺却答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也漂亮。”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解释,因为再怎么说,已经残了的腿也长不回来,可是既然你娘问了,我就把你叫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好叫你心里也有个底。”

我先按照套路说了一番吉祥话,然后跪在蒲团上,将茶碗高举过头顶,等穆贺他爹——也就是我公公接茶。

迎亲队伍被晾在门口,我回到门厅里坐着喝茶,乐队还是不能闲着,如此尴尬僵持的局面,依然吹奏着极端喜庆的乐曲,就仿佛我爹平日里在朝廷上,强行装出的那张笑脸。

“少爷,我真不骗你,府兵一个也没剩,连青壮的家丁都不见了,老爷白天还在,我回去就不在府里了,也许是老爷带出去了……”小玉解释道。

门口的男教徒回答:“说是要入教的!”

这个时候,一直保持着笑容的穆家嬷嬷,脸色终于变了……我赶快拦住我娘,向那嬷嬷道:“我们知道了,去找老爷吧,我家老爷说了算!”

良妃叫了伶人在花园中献艺,不远处的马球场上,祝玦和燕冰王等,分作两队,攻守激烈。我蹭到场边眯着眼从满场的尘土中看进去,找穆贺的身影。

穆贺说完这句话公孙先生就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想起来,我在挑战帖子里写了,只要我赢他,他必须给闲情公子当三天跟班……但是我忘记和公孙先生说了!

“难道不是么?你看鱼看到我都沉下去了,不是标准的‘沉鱼’之姿么……”我说得我自己都受不了笑了起来。

虽然,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他。

母亲穿着桃红衫子,外罩的薄纱袖子裁出荷叶边来,偏偏又比里面的袖子长了好一截,行动飘逸,发髻上的红宝石簪子一枝独秀,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吸引人的注目。

的,下辈子就继续草根吧,反正孟婆汤一喝,我也不记得这辈子吃的苦了。”

“车祸。”我说。

“别想跳湖逃走,”黄无衣猜出我所想,“这四周的船上都是卫兵,冰池周围更是把守森严,况且你穿着这层叠的衣服,若是水性不够好,下去就会负担累累,根本游不到岸边,就沉底而死了。”

我知道,我在这里跳下去,是既逃不掉,也死不了,但是……

我狠狠地瞪了黄无衣一眼,然后向着湖面纵身一跳。

的确,我所穿的衣服一下了水,就如同沉重的桎梏,绑得我手脚动弹不能,只觉得自己在下沉、下沉……水声灌入耳中,我听不分明,但能够猜到,有一声声的,是旁边船上侍卫纷纷跳水来救我。

终于一只手臂捞起了我,将我箍在怀中向船边游。我趴在他肩头,看到他的脸,自嘲又嘲人地笑了。是的,黄无衣,离我最近的,可不就是你黄无衣?再怎么威胁,再怎么相逼,到最后,你还不是不能让我死?

黄无衣并没有看到我的笑,他把我递上船头,自己再湿漉漉地爬上来,单膝跪下,将我放在膝盖上试着鼻息。这时我睁开眼睛,显然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听到总管太监的尖嗓门了。“黄将军,祝娘子怎么样,赶快回个话。”

黄无衣脸上还在向下滴水,水珠从他的发梢、睫毛坠下来,滴到我的脸上。他张口正要答话,我突然伸出右手捧住他的脸,手指插到他的发间,将他的头向下压,然后我抬起上身,对准他就吻了上去。

黄无衣的嘴唇冰凉,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然后如我所料地将我一把推开,又不敢用力太狠伤到我的后脑。接着,他换了个方向,双膝落地,满面惊恐地参拜道:“陛下!”

我躺在甲板上,噗嗤一声笑了。再这么下去,我也快疯了,黄无衣,不知我们谁先被谁逼疯。

我们都知道,总管太监的身后,李亓昭就在那里,也是你自己不小心,才被我的奸计得逞。现在我看你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