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君心惊肉跳,鼓足所有勇气,小声道:“我没、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一下……”

他就这么抱着她,一遍一遍,用手摩挲她的头发、后背。

面对她这种无孔不入的特性,陆千乔已经很淡定很习惯了,他把那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放一旁的椅子上,翻开大氅将她裹住,捂在怀里。

辛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爱怜,弯腰撅嘴,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动了动,迷惘地瞅她一眼,紧跟着翻个身又睡了。

陆千乔转身,赫然望见窗户大开,皇陵里一群小妖怪都挤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地咬着手指看他们。

“将军还交代了,他会在半个月之内把嘉平关附近的农民兵搞定,没空照看你,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了。这半个月你老老实实呆在辛邪庄,哪里也不许去。”

我真没有这样说!烈云骅流泪了。

辛雄恨铁不成钢地跑去女儿的院落,但见人去楼空,床头柜子里的银票都被带走,梳妆台上放了一封信,辛湄不怎么漂亮的字写道:【出门散心,转告陆千乔,老娘不要他了!!!】

辛湄眼尖,分明见着他的耳根一点点变红了,肩膀好像还在微微颤抖。

辛湄勉力仰起脖子看他:“陆千乔,你这样提着我很难受。”

第四幅……

斯兰含泪又把方才端来的一盆热水端出去了。

可是,这样更好。

她匆匆梳洗一番,出了自己的小帐篷,果然见陆千乔的帐篷前停着一辆雪白的马车。

辛湄一骨碌也站在马背上,抬头怒瞪他:“你要杀陆千乔!”

斯兰听见他叹气就觉心惊肉跳,这位战鬼似乎还未满弱冠年纪,脾气也和善些,他便大着胆子搭话。

……没想到,真的被将军说中了。在他丧失五感,进入最危险的觉醒期时,战鬼一族会派人来将他带走。郦朝央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留在阴暗的地宫中苟延残喘,历代每一个战鬼都是这样度过变身劫,在战场的杀戮与血光中,要么觉醒,要么死亡。

“就是说!”斯兰无奈了,“你对将军爱得那么深了吗?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将军他……本来都可以放下了,你偏要横插一腿,叫他燃起希望来……当然这其实没什么不好,可……”

翩翩桃花飘了顿饭工夫,密道终于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皇陵地宫极其雄伟宽敞,长明灯万年不灭,将阴暗的地下映得亮白如雪。好吧,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东北角那边放了几张桌子,有几个很眼熟的妖怪,比如赵官人,映莲,桃果果等,都凑在一起摸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他笑了一下,面色阴沉:“辛湄,你如执意嫁我,那便嫁过来,陪着我一起死吧。”

可是,重点不在这里。

他扯住她的袖子,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拂了一把,上面沾染了山林间的湿气,凉阴阴的。

辛雄流着老泪关上房门,辛湄只好灰溜溜地回屋了。

辛湄把他的脑袋放回去,起身正要走,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对面两只战鬼迎面向他走来,双手合在一处,冷冷行礼:“请出招。”

是秋月!

于是那天的晚饭就是这样的情景,豆腐眉山被蒸熟了端上桌,辛湄心狠手辣地一筷子夹掉了它的脑袋,放进眉山君的碗里,一面说:“眉山大人,这是你的头,你先吃。”

陆千乔手一抖,没拴好的辔头摔在了地上。

“是谁做的?”他问。

辛湄用手绢捂着脸,那手绢已经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陆千乔左右看看,犹豫半天,还是从自己袖子里取出帕子递给她。

他飞快松手,像被烫到似的,眼睁睁看着辛湄奔向密林深处。

说罢他忽然拍了拍手:“琴娘何在?酒来,曲来。”

正左右为难,车门突然开了,辛湄姑娘歪着脑袋站在车外看他。

“……吃东西。”斯兰一转头,又板起面瘫脸,把食盒放在窗台上。

辛湄左右看看,找了棵比较稳妥的大树,躲在它后面,这才将钱袋掏出来放地上。

眼瞅着两人去远了,一头雾水的眉山问:“送什么??”

上台阶,顶楼却是一方小小庭院,有结冰的池塘,有冬天里结满小红果子的树木,还有一座积雪的小亭,以及,小亭里滚在一处的两个男人。

秋月是一只巨大且肥厚的鹈鹕,十岁的时候她爹送她的礼物,长得奇丑无比,当初她看一眼就吓傻了。辛邪庄养那么多灵兽,有体态轻盈的仙鹤,有丰盈华美的鸾鸟,可她爹偏送她一只丑疯了的鹈鹕!

大僧侣仰天默默流泪,不,他有脸,他真的有脸……

“姑且不说我已经婚了,”辛湄神色一软,变得怜悯且温柔,充满了施恩者和婉拒者的高高在上,“就凭你没有脸,我也不会跟你私奔。”

……他可以从长车上跳下去吗?可以吗可以吗?

身下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辛湄直接滚倒在地,这才发觉他们好像是身处那辆华丽气派的长车

第三天书帖吧

之中,车里的东西已经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了,大僧侣面如青菜地陪着她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车子是你的吧?就这样让它晃散架?!”

辛湄一头撞在车壁上,登时头晕眼花。

大僧侣唯有苦笑:“后面有人在追,这种时候就别强求了。”

辛湄使劲撑起身体,一把抓住窗沿,探了半个身体出去,云雾茫茫的高空,后面依稀是有一匹灵马在追赶,马上人隐隐约约是穿着白衣,车子晃动得厉害,看不真切。

一阵大风吹过,迷蒙的云雾被吹散开一些,那身白衣似乎也靠得越发近了。

辛湄望见一双血红的眼。

是战鬼一族的人!

她抬手想打个招呼,冷不防那人架起长弓,尖锐的破空声乍然响起,铁箭离弦而出,直直朝她脸上狂射而来。

辛湄一骨碌滚回去,那支箭擦着车壁疾射而过,硬生生把木头的车壁擦出几道裂痕。

“……是要杀我?”她不可思议地喃喃。

虽然她见过的战鬼族人不多,也就陆千乔他们那一家子,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虽然凶悍了些,却很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杀到眼前。莫非她又不自觉得罪了婆婆而没自知?

“反正不是杀我。”

车子在数只极乐鸟的拉动下疯狂晃动,大僧侣滚到她脚边,认真地抬头看她:“其实我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