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他讲理。”

七月二十五,老将白宗英不堪受辱,火速发了折子回京,痛斥这件莫名其妙不着头脑的事情。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被人大力踹开,斯兰满面惶急直奔进来,见陆千乔被扛在一只战鬼肩上,立即作势要冲上前。

“你自己给我去煽情感人一个!”

“……地上滑,跟着我走。”

下一刻说不定陆千乔就会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扭曲神情,用冰冷的薄唇吐出邪佞又刻薄的话,像“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痴心妄想”之类。然后等她气得含泪狂奔后,看似无情实则深情的男主角才缓缓吐出一口血,无力地扶着斯兰之类的支撑物,慢慢倒下去,背景杏花落一地,飘逸出我爱你但我不会让你知道的刻骨缠_绵……

肯定又是催他还朝为自己平息内乱。这个皇帝真不是好东西,没仗打的时候就听信谗言,无端端把将军贬来看守皇陵,现在出事了,又哭着连发数道圣旨求他回去。

正在舒展筋骨的陆千乔总感觉背后有一道怪异的视线盯着自己,一回头,就见辛湄抱着两大筐蔫了的鲜花站在台下,笑得好像……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他撑不住手一震,长鞭脱手而出,丢了老远。

晚饭后,她虔诚地敲响了辛雄的房门,进行了如下对话。

“你……”他试图说话,才发现声音干涩沙哑。

十年了,他终于也学会面对她的时候不露出任何感情,不说任何无用的话语。

“挽澜山附近我没注意,你要是担心,可以回。”

……报应啊!这就是胆小如鼠的报应!

赵官人露出个猥琐的笑:“那个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姑娘只要细心些,定然能发觉的。”

辛湄吃完两根糖葫芦,觉得更饿了。

“人偶戏?”辛湄凑过去看,眼睛顿时亮了,“是我没看过的!”

装模作样躲了半日,对面依然没声音,辛湄急了,探头出去大叫:“你怎么能真的没反应?偷看别人解手是很恶劣的趣味!”

辛湄很无语。

拐个街角,忽见迎面驶来一辆破烂得快散架的牛车,车轱辘在石子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拉车的老牛也是遍体鳞伤,没精打采。

“斯兰,看好她,不许她出这间屋子。”

那人艰难而颤抖地看着她,那表情像是要吐血了:“你……你没看见……对面那个……”

眉山摸了摸额头,把迸出来的青筋用力按回去,他拒绝听见任何“瘦”“弱”“纤细”“竹竿”之类的词,可是她一句话就把他的忌讳全说满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犹豫要不要把她掐死。

及至到了一栋华丽楼阁前,管事仆妇进去通报后又出来,道:“辛老板,谷主说今儿心情不错,想见见故人,顺便留你在这里住几天。”

这几天他想了又想,几乎没睡好,不知怎么的突然灵光一动,晚上叫了辛湄来,笑道:“小湄,这次崇灵谷要一批灵兽,爹最近身体不大利索,你也大了,商人家的女儿不必搞那些闺秀把式,你带着货去崇灵谷交接,也算见见世面。”

他身上还有热度,呼吸依旧平稳,皮肤对她的触碰有反应,五感应当是回来了,可他就是睡着不醒。

郦闫依旧愤愤不平:“都怪辛小姐节外生枝用石头砸晕了他!”

郦朝央淡淡瞥他一眼:“会迁怒他人,证明你还幼稚。我族怎会如此脆弱?一块石头就能砸死的战鬼,死了也罢。”

郦闫默然。

“交给你和郦闵的事,你们一件也没办好。出去,回去自有责罚。”

郦闫脸色苍白地出了帐篷。

郦朝央静静在床边坐了很久,忽然动了,脱下手套,迟疑地、缓慢地、甚至带着生涩地,轻轻摸向陆千乔的脸颊。

他生下来,到如今整二十五岁,她似乎都没有这样安静地触碰过他。

看着他与那个人神似的脸,郦朝央忽尔又感到一种怀念。当年,他死的时候,就是这么安静,把脸放在她手上,呼吸静静停止。而如今,自己和他的儿子,用同样的姿势躺在自己面前,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像是又见证了一次他的死亡。

她漆黑的眼眸瞬间变作血一般的色泽,不迁怒么?真可笑,连她自己也做不到。

回头唤:“郦闵。”

帐篷外的战鬼立即会意,向辛湄行了个礼,冷道:“辛小姐,夫人有请。”

……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辛湄犹豫了一下,终于揭开帐帘,慢慢走进去。

她对上一双冰冷而血腥的红眼,微微一愣,她没有避让,静静与她对望。

像是过了三个秋天那么久,郦朝央终于低低开口。

“……最后一天,他再不醒,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辛湄纠结了很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她:“真是被那块石头砸的缘故吗?”

郦朝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她坐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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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一高一低,之间的距离也不远,辛湄却感觉她仿佛身处极遥远的高处,用没有感情的眼睛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醒不过来,便等于死去。千乔的墓室我早已命人在皇陵打开,他很喜欢那里吧?”

……什么意思?

“他活着,我给不了他喜欢的东西。他死了,我会把他喜欢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他。”

郦朝央迷离的眼神终于凝聚了一点,定在辛湄脸上:“包括你。”

辛湄张开嘴,犹豫了一下,她以为自己会问关于殉葬的话,可是话出口,却变成了:“他不会死。”

郦朝央不想与她说这些没来由的感性话,转头淡道:“辛小姐,请出去等候消息。”

“我不走。”

她回答得坚定而温和。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他。陆千乔不会死,他会醒过来。”

“我不喜欢听无意义的好话。”

“你是他母亲,你却不肯相信他不会死。这不是好话,你难道不明白?”

血红的眼睛再次对上她的,郦朝央的声音有了一丝寒意:“辛小姐,无知者的无畏没有意义。”

辛湄没有回答她,径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陆千乔的头发,发间的暖意莫名令她的不安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