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但不仅仅是个骗子。”

他转方向盘,从右边车道超过辆卡车。天空依旧阴沉着,灰蒙蒙片。

“快下雪了。”影子说。

“是的。”

“斯维尼真的把那个金币戏法教给我了?”

“哦,当然教了。”

“可我不记得了。”

“会慢慢想起来的。昨晚发生了很多事。”

几片小雪花刮到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

“你妻子的尸体在温德尔殡仪馆,那儿正在举行追悼仪式。”星期三说,“午饭后,他们会把她送到墓地下葬。”

“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厕所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问的。你知道温德尔殡仪馆在哪儿吗?”

影子点头说知道。雪花在他们前面飘舞飞旋。

“我们从这里进去。”影子指路说。车子驶下州际公路,经过串汽车旅馆,开进鹰角镇的北部。

三年过去了。这里多了许多指示灯和不熟悉的商店。开到筋肉健身房时,影子叫星期三减慢车速。“家人亡故,现已关闭。”门上挂着手写的牌子。

行驶在镇子主干道上,他们经过家新的文身店和军队征兵中心,然后是汉堡王快餐店,奥尔森的药店——这家是熟悉的老店铺,没有改变——最后来到迎面是黄|色砖墙的温德尔殡仪馆。橱窗上的霓虹灯写着:安息室。橱窗里堆着没有雕刻的墓碑石。

星期三在停车场停下车子。

“想让我也进去吗?”他问。

“不必了。”

“很好。”他又是咧嘴笑,但没什么笑意,“你进去告别,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在美国汽车旅馆给我们俩开好房间,你办完事就回来找我。”

影子钻出汽车,看着它驶走,这才走进去。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弥漫着鲜花和家具油漆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甲醛气味。走廊的尽头就是礼拜堂。

影子意识到他正紧紧攥住那枚金币,控制不住地在掌心中次又次转动金币。金币沉甸甸的质感让他觉得安心。

走廊尽头那道门上的字条写着他妻子的名字。他走进礼拜堂。礼拜堂内的人影子大都认识:劳拉的同事们,还有她的朋友们。

他们全都认识他,从他们脸上看得出来。但没有个人冲他微笑,或者和他打招呼。

房间另头有个小小的台子,上面摆着具漆成奶油色的棺材,周围环绕着鲜花:猩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还有深紫色的花朵。他向前走了步,可以从他站

的地方看见劳拉的尸体。他不想再向前走了,可也不敢掉头走开。

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估计是在这家殡仪馆工作的——走过来问:“先生,

请问您可否在吊唁纪念册上签名?”他指给他看在小诵经台上摊开的本皮面册子。

他写下“影子”,在名字下面签上日期,然后又缓缓地在下面写下“狗狗”这个

呢称。他放下笔,向房间对面人们待着的地方走过去。那具棺材,还有奶油色棺材里

面的尸体,不再是劳拉本人了。

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从门口进来,站在那里犹豫了阵。她的头发是金铜色的,衣服看起来很昂贵的样子,黑色的,是寡妇的丧服。影子和她很熟。她是奥黛丽·伯顿,罗比的妻子。

奥黛丽拿着小束用银色箔纸包裹着的紫罗兰。那是小孩子在六月里喜欢买的东西,影子心想,但这个季节,紫罗兰很少见。

她穿过房间,走到劳拉的棺材旁。影子跟在她后面。

劳拉躺在那里,眼睛安详地闭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她穿着件式样很保守的蓝色套裙,那件衣服他不记得曾经见过。她长长的棕色秀发拢在脑后,没有挡住眼睛。这是他的劳拉,但又不是。他发觉她安睡的姿势很不自然,劳拉平时睡觉总是很放松的。

奥黛丽把那小束夏季紫罗兰放在劳拉胸前。她嘴巴动了阵,突然冲劳拉脸上重重啐了口。

唾沫落在劳拉脸颊上,顺着脸颊流到耳朵旁。

奥黛丽向门口走去。影子匆忙追上她。

“奥黛丽?”他叫住她。

“影子?你逃出来了?还是他们把你放出来的?”

他心想,她是不是吃了镇定剂。她的声音显得飘渺遥远。

“昨天出狱的,现在我是自由人了。”影子说,“见鬼,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在黑暗的走廊里停下来。“你是说紫罗兰?那是她最喜欢的花。还是小女孩时,我们俩常常起去采紫罗兰。”

“不是紫罗兰的事。”

“哦,那个呀。”她说着,抹抹嘴角并不存在的唾沫星。“我还以为人人都明白呢。”

“我就不明白,奥黛丽。”

“没人告诉过你吗,影子?”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感情,“你妻子死的时候,嘴里还含着我丈夫的荫茎呢,影子。”

他回到殡仪馆礼拜堂内。有人已经把唾沫擦掉了。

影子在汉堡王吃的午饭,午饭后就是葬礼。劳拉奶油色的棺材被埋在镇子边上个非教徒的小型墓地里。墓地没有围墙,山坡草地上排满黑色花岗岩和白色大理石的墓碑。

他和劳拉的妈妈起坐温德尔殡仪馆的灵车去墓地。马克卡贝太太似乎觉得劳拉的死都是影子的过错。“如果你规规矩矩待在家里,”她忿忿地说,“这种不幸就不会发生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你。我劝告过她,不止次。可孩子们总是不肯听父母的话,是不是?”她停下来,凑近了仔细看看影子的脸。“你又打架了?”

“是。”他老实说。

“野蛮人。”她气呼呼地说,闭上嘴巴不再理睬他。她高昂着脑袋,挺着下巴,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影子感到奇怪的是,举行葬礼时奥黛丽也来了,站在人群外面。简短的仪式结束,棺材就被放进冰冷的墓|岤里。人们散开回家去了。

影子没有离开。他双手插在口袋中,站在那里,凝视着地面上沉陷下去的那个黑暗的墓|岤,浑身颤抖着。

头顶的天空是铁灰色的,像镜面样平滑。雪还在下,形状不规则的雪花翻翻滚滚,像鬼影样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