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很酸很痛,但却是甜意自蔚心中。这将会是个存留于干涩的心田中美好的回忆,说不出为什么,却并不曾去想过为什么说不出。以前是不知道自己的爱,但自从经历了高的那场际遇之后,始才发现了自己的不爱,那也是惨剧后的种反思吗?

“跟你爸说吧,我可管不了你!”满腔的受伤和愤怒,从厨房里捅进来这么句威严的话。

字为的脑海中永远都是那么幅清晰的画面,平头,笑眼,方脸,大耳,半截门牙就像是98年抗洪后,长江大堤上残留的半截木柱。当然,因为那脸永不退潮的笑,见谁都笑,对男的大笑,跟女的傻笑,故而雅号“校园媚笑侠”——色男田伯光——而且还是女生的雅赠!不过,听说所赠之人才思敏捷,智胆过人,积极上进,但就是相貌有点“先锋”。不知是出于对别的女生的妒意,还是因为对他的嫉恨,反正那粪盆扣在了他的头上,从此便有了“田兄”的戏谑之谓。

天空高旷得有点眩目,字为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婉转的鸟儿,朝着想象得更为幽远的碧空或者云海,放歌时轻点枝头,凝注时远望长空,把清风下的孤影浅掠地面,如蜻蜓点水,似昵燕绕梁,便翅而去,那是对理想的快意追求,更是将人生作了独有的归隐,近禅近道的诠解,如梦如醒的彻悟。

猫爹又转过去,给笑着

似乎都被他给窝囊了,只是亦书尤其生气。

“搞个么,不就是辆破车吗?”他破口地大骂着。

“啪”的声山响,后门“哐”地撞上了,震得腔子吓了大跳。

只看见肥子挤着嘴巴,抖了抖,肮脏地翕动了两下。亦书挑衅地瞪视着,冷冷地。那猪肉般的脸上几点苍蝇挤作团,却终究压着愤怒,没敢跑下来扯皮。望了望他们背后的绿色网子,打着方向盘,溜烟的冲出去了,后轮上夹着屁股的灰尘

040

“先去见见老板吧,让他给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

猫爹走上台阶,迈进铁门去。引着他们三人朝个临时搭建的矮屋子走去。

工地上的味道被轰鸣的起吊机的声音淹没,绿色的网子,是整个的布局,模模糊糊地,不时的撒下来些灰尘,沙沙地响成片,偶有些水泥碴子砸下来,碰撞到铁架上,发出哐哩哐当的闷响,甚是刺耳。里面什么样的结构无从确认,看不到人,也看不到人的进出。地上是粘着了水泥碎碴的条木,杂乱地堆放在起,不时的还能看到锈了的铁钉,或者根条木上布满了数十个。阴森森的,如同张开了丑陋的嘴巴的噬血恶鬼,盘曲着邪恶的身子,狰狞地把铁牙扭作团。

而道路的另半,则被泡沫砖霸占着,全是僵硬地侧躺在路上,堆得高高的,连憨笑的掬态都没有。也有破损了的,就被扔到了边,却惟独它们,倒有两分生气似的,使人不禁想起了缺损了门牙后的稚子,顽固调皮地赖倒在地上,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沙子组成个锥形的堆子,只是又有个稍微的尾巴,约略的转了点弯。隐约地,留下车子卸沙时完整的痕迹,再跳过眼去,只见有好几堆相类似的沙子,尾巴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应该是同个师傅辛劳的杰作吧。

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显出古老的陵墓所特有的肃穆。而靠近搅拌机的,则因为施工的需要,残露着个巨大的缺口。群策群力的墓葬,仍然显著着帝王生前的气势,但被盗过的墓|岤,却无不在见证着历史的兴衰和无常。这是个恒久的变化,史书中随笔点染的光辉,只留在了典籍当中。精心的杜撰,抵挡不了钻营的心计,甚至那“字千金”的古老谎言,正是招致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诱因。刀笔只是在盛势下凌人,然而谁能料想,推动历史进程的锄头,不作他用呢?鞭子还能抽打尸骨呢,三百下也不算多,但象征的力量,却足够令人生畏。

字为的心情十分的沉重,但也说不出为什么。并且自己也琢磨不透,只是闷着。挨着,时间只是在不曾知觉中流逝。思维不能定格,驻留的只有记忆。然而记忆,却又无不是失去的隐患与暗喻。比在考场上,为道数学题的解法还犯蒙,木头似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奇“快点,跟上。像个傻似的,又发呆了吧?”亦书回过头来催道,嘻嘻哈哈的样子。

书天气总是闷热的,不愧为三大火炉之。

老板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就条浅蓝的三角,正紧绷着,在遮掩那些关键的部位。电扇正对着裆部附近,呼呼啦啦地吹着。

用方块木头临时搭成的桌上,还有半碟花生米,点青椒伴做的炒肉。大半碗土豆片上,不时的有盘旋着的苍蝇,也许是刚从那什么地方飞过来了,却只是来不及辨认哪处的食物更有美味。个空酒瓶子,侧倒在椅脚边,两双筷子放肆地八叉着,像对图谋不轨的狗男女,企图勾搭到起去

“就这三人?”老板弯起手臂来,熏熏然地支着脑袋,拖着长长的声调。微醉的双眼中,夹杂些别样的情绪,无从捉摸的迷离着。

“嗯,就就他们现在村里面都忙着搞抢收,主劳力都要拼命往回赶咧这几个是可以顶会儿的,都是有些力气的”猫爹给指着,满脸的善意。再毕行恭敬地,将肉子脸找零回来的块钱,呈着给递了上去。

“本说走回来的,但怕误了工时就偷着懒,打个车蹭回来了。那开的的够贪赃,硬是勒去了九块。还吵了好多句呢”

猫爹始终是不好意思的陪着笑,生怕得不到谅解似的,解释着。

041

老板朝外嚷了句,字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外面也像是应了声,但只是更没法听了。含糊,而且柔细,尖锐的嗓音里,又夹有些粗厉。

进来个黄毛的女人,瞥了眼他们,手里还揣着吃的。嘴里仍然在嚼着,吧嗒吧嗒地响,便把碗筷起丢到了桌上,筷子蹦成了交叉的“”。抽出屉子来,掏出个本子支笔,就给递了过来。

“先鉴个名吧,面写个人。”浓的乡音里,挤搓着些汉味。刚有几粒饭喷了出来,掉到手上,便用力甩,接着又去嚼包在嘴里剩下的那坨。

猫爹迅速地接了过去,再转递给田爹。

“张田荣,”田爹颤微微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田爹就叫张田荣。”字为这样的记着,接过来时,又翻看了前面的那三个字。工整,大方,有力,似乎是毛笔的楷书门路。只是他自己不易下笔了,经拘束,就更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艰难地,写下了“朱字为”三个更加艰难的字,像干死在路中间的蚯蚓,仿佛经历了场惊险的战斗似的。歪歪斜斜的,散乱开来,没有年轻的芬芳,只是贪睡午已昏的少女,散下头鬼见愁的凌乱发丝来。

立起蹲下去的膝盖来,从双膝上拿起本子,连同写下了颤微微的三个字的笔,并交给了亦书,接着就轮到亦书了。

字为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羞愧难当。默默地想着,认为田爹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哪,给你们每人撕20张饭票,张票就是3块钱。自己保管好啊,这是饭票!丢了概不负责!也相当于你们每个人都预支了60元的现金!用完后再继【奇】续过来领,没用完的【书】可以退,到时从你们的【网】工资当中直接扣除!”

“工地食堂除了无早餐供应外,其余两顿全面提供!”

“哦,那上班咧?”亦书眨巴着眼,插着问道。

“听口哨就知道了”老板娘咧了下,吞下嚼得稀烂的饭。

“天几长时间?”

“每天工作10个小时!早上6:00起床,上午6点半到12点钟,下午两点到6点半收工,中午的时间就是休息了!”老板娘加重了语气,只拿眼珠子白了亦书下。

“那”字为终于开了口,却不想又被老板娘给打断了。只得再听下去,默默地。

“下午你们先不用去上班,自己找空房去安顿住的。床就是那外面的板子,自己搭铺,板子都在外面,那是现成的,搬过来就可以用了。先自己去找个合适的再说!明天先由老张带着,去见见你们各自的师傅;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老张去!”她边说边挥动出手势,细软的胳臂在屈屈伸伸中,透出几分毫无顾忌的力量。

猫爹笑笑,听老板娘地吩咐完毕,他就问道:“这两个是学生,天能多少?”

“嗯,算了,同工同资吧,学生毕竟有些可怜嘛。也按30算,但这在外面是没有的情况!”

“那是那是虽然不定做得了多少事,但还是会多做些事的。都是些努力的细伢,在学校用功得很咧”猫爹赶紧补着。

“嗯;先去吧!”老板娘哼着,端起碗后,右手拿着筷子,却并没有拿得很齐,捏到了支的顶端,另支则刚好略微是中间,显得长长短短的。于是又竖起筷子来,往桌子上攒了攒,发出雨点瓦砾的敲击,比午休时烦闷的失眠还令人憔悴,不安。这才提起来,大口大口地从碗里扒拉着饭。

便都转身往外走,字为紧紧地攥住饭票,手心里早就渗了许多汗,湿着,黏乎乎的。

“老板是好人;老板娘菩萨心肠,照顾着你们咧,但日后定要好好干啊!”猫爹提高了嗓音,却似乎越说声音越高,又顺手稍微的带了下门,但并没有要特意关紧的样子,却被什么吹动了下似的,门又开了半。

这路走来,字为老是觉得书上的东西太过肤浅。脚蹩进大武汉,就更是觉得无以适从了。

什么“君子固穷”,“自尊自爱”,全是派胡扯,堕落的实质被美化成了高尚的风节,以至于到了当低头时,却生怕抹杀了自己的尊严似的。难怪总有人骂文人又臭又酸,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总之,这儿的切,都已经不是在学校了,或者说,学校里的切,是另种学习和生活的方式,是另个世界,是属于记忆中的生活。

042

茫茫人海,世事万千。学校使他们学会了积累,给了他们创造彼岸的可能与勇气。十几年的酝酿,使他们浮出了水面,沐浴着阳光,已由当初使坏的暗礁跃水而出,要在他们这样的顽石荒岩上,建造着航标灯塔,也绝非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海纳百川,波涛汹涌。对于个动态的海而言,他们的那点积累又是何其的微小?书是死的,人得活下去。除了能死学会,他们还必须会活用。

字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单是食指抠着脑门,边走边发愣。

“哦,是魏源说过的,不!是他翻译的,老师还讲过社会达尔文主义咧。”字为却想到了生存,那是适者的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