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戈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努力压下心急,只眼巴巴地望着荣介,渴望对方能为他解惑。

首先是那坐着的人,对方看似跟地下人一样尸身不朽,但身穿长袍,脚踏鞋履,头披白发,外形装扮上明显与他们不同。

头微转,透过肩膀瞥了眼身后,他加快速度,迅速赶上辛戈。而他身后不远处,从早上起就消失无踪的桑加正悄然尾随,如同隐在暗处的魅影,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事实上她从来就没离开过,只不过荣介察觉不到罢了。蛮哥隐隐有些感觉,但因为对方没表露出敌意,所以也就没多做理会。

就你事多。蛮哥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率先起身往外走去。辛戈见状,心中虽然疑惑,但什么都没问,也跟了上去。

“现在回去”辛戈刚吐出几个字,便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荣介,有些迟疑地问“你能在太阳下停留多久”

蛮哥摸了摸荣介的后背,以及手脚,发现已经完全暖和,呼吸和心跳也很平稳,于是毫不客气地将人直接给弄醒了,如同赶路时的每一个早上那样。只不过今天顾虑到荣介昨晚差点冻死,没直接将他给扔地上。

“大荣介要死了,你能救他吗”辛戈不知道蛮哥叫什么,也没心思弯来拐去,对着岩石底下一看就是才刨出来的洞穴直接道出了来意。

“原来还有别的路去西土。”辛戈感慨了一句,如果当初自己知道,或许前往西土的过程不会那么艰辛。不过想想自己还是几千年前去过,说不定这条通道是后来开辟出来的呢,也就释然了,谁让他去的时候没遇上好时候呢。想到此,他好心地建议荣介“如果能找到原路返回,还是原路返回吧。黑狱山太危险了。”

“是啊,菩嘎嘎,有很多宝贝的菩嘎嘎哈哈菩嘎嘎菩嘎嘎”菩嘎嘎凸出的黑豆眼晶亮晶亮的,两条猿猴一样结实的长臂在地上一撑,矮小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显然为自己的名字被记住而感到十分高兴。

辛戈转头去救另外一人。

辛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右手握拳击胸,算是对荣介慷慨的答谢。这个礼行得并不正式,但却完全表现出了他的敬意。

“不远。”辛戈明显比蛮哥更好打交道,听到问题完全没有冷漠脸,回答得很爽快。

“没事。”辛戈苦笑,他虽有着跟蛮哥一样敏锐的灵觉,但对于别人的真心假意并不会刻意去分得清清楚楚。他活得岁月太长了,长到很多事都可以不在意。何况荣介刚才还给了他半瓶珍贵的水。

荣介缓缓停下脚步,心里并没有因为见到人而感到兴奋,反而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居然糊涂了,在听到蛮哥说有人时就应该先藏起来,等探查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进城,像现在这样冒冒然跑出来,也不知是吉是凶。不知道现在退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荣介看到的是一根柱子,确切的说是半截石柱,大约有一人那么高,在一片乱石碎滩当中并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它的外形实在太过人工,而荣介又对人造的一切事物都十分想念的话,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不,他并不是第一时间,他是在来回扫了几眼后,才蓦地反应过来。

夜晚的时间比白天还要长,要二十多个小时一刻不歇地动作,还是在腰都撑不直的地方,这无疑是一种酷刑,尤其才经历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跋涉,白天还没获得足够的休息。

只是没有和面的容器。荣介在地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最后决定用地穴出口那块他们平时坐的大石,因为够平坦。另外没有生火的燃料,不可能去抽车内的汽油,那个燃起来不太好控制,所以烤饼只能依靠白天的太阳。

“苹果树。”荣介又指指画中比苗高大了很多的树,说。

种下种子的第十二天,荣介一如既往地早起,端上方便面盒往外走去,准备在晨曦下给种子浇水。然而当他低头将面盒放到地穴出口旁边的巨石上的时候,突然啊地声叫了出来。

或许是早上的五朵石精已经耗尽了他们这一天的运气,无论是早上还是傍晚,两人都没有收获。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丰富了印刻在荣介脑子里的这一片区域的地图,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出去。”在他发怔的当儿,蛮哥已经站了起来,说。

这时候还是早上,太阳才出来没多久,但洞口处的高温已让他有些受不了,感觉呼吸进肺的都是火焰,热得人窒息。他将平时烤肉的那块石板拿过来,正想将鸡蛋打在上面,突然想起一事,又转回头,结果差点跟几乎紧贴着他后背的蛮哥撞一头。

荣介还指望着用石精多换点吃的,所以倒是不用蛮哥催促了,表现得格外的努力。

就在这时,蛮哥突然倾身过来,在他的鬓角和额头上连亲了几下,还伸舌舔了舔。

荣介偷偷摸了把冷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也没真就这么放下心来,定了定神,打消了闲聊的想法,决定继续保持沉默,以免一个不好刺激到对方,反而让事情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在发现荣介特殊体质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了一定要将其牢牢地抓在身边。他不知道的是,荣介的体表虽然时时刻刻都在往外散发水分,但其每天需要维持生命的水却是远远超过了这个数量,根本是个耗水大户,一般人养不起。要知道这个真相,他或许根本不会救人。

他不想走了,他想就这样躺下来,再也不起来。然而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他,不能停,停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后来他学会了用脑子解决一切。算起来,已经有快二十年没体会过这种情绪了,谁知道会在这里再次重温。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计划得再好,没有能力去实施,也是白搭。

他知道自己可能发烧了。

至少,荣介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和这么大的怨念,但这并不妨碍他受到这些情绪的冲击,意识似乎都要被冲散了,几乎遗忘掉自我的存在,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故而吃惊归吃惊,对此蛮哥并没有多做关注,他先查看了下荣介身上的伤,然后伸手压在其心脏的位置感受了片刻,最后探指到鼻下五分钟之后,他收回手,一向表情极少的脸上难得浮起丝迷惑。

或许会成为别人的腹中之食。这个可能性让他又多了两分力气,抓住旁边巨石,一下子站起。绝不能让那蛮子认为他要死了。

“是要带我离开吗”注意到他走的方向,荣介一个激灵,猜到某个可能性,顿时觉得头也不疼了,什么复杂的情绪也没了,只剩下激动。“好好好,不过可不可以让我先擦把脸,梳个头,剃个须。”

蛮哥已经活了有三百多年,在这三百多年里,什么样的地下人都见过,独独没见过荣介这样的。不是长相,而是脾气。太平和温驯了,东西被抢,人被打,都看不到一丝怒火。哪怕是最会伪装的地下人也做不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