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前面这两种想法来说,刺瞎蛮哥是最容易做的,毕竟眼皮十分薄弱,不像心脏处有坚硬如石的肌肉保护。但刺瞎了,本来语言不通的两人就彻底没法交谈了。

药的味道并不好,但凡正常点的人都不会随便去吃。但蛮哥不是正常人,或者说,所有地下人都算不上是正常人,连坚硬得跟石头一样没滋没味的石精都能卡嚓卡嚓嚼下肚,这药就不算什么了。他们的味觉系统不能说是退化,只是没什么机会使用,对美味没概念,自然就不存在难以下咽的想法。于他们来说,有得吃就不错了。

荣介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盖盖子。

伸舌珍惜万分地将洞顶上的水珠舔舐干净,又在整个洞内寻找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蛮哥才离开洞穴,纵身几个腾跃下了山。

可惜这是做梦,蛮哥直接用手势告诉他,不跟上,捏断脖子,死

外面的天刚亮,蛮哥便醒了。

“是是是,你的,都是你的。”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点头,态度很郑重地回应。本来是被迫无奈的选择,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怨忿哪,不甘哪,仇恨哪通通没有。哪怕他那张脸此时有点不那么赏心悦目,哪怕你明知他不可能不满,仍然会被这种态度整得很舒服。就像他发的,荣介这人真的特别能装,装到连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在装。

蛮哥不在,洞内阒寂无声,如同之前的几个夜晚一样,赤脚落在地上似乎都能产生回音。

难道是被车吓住了注意到其目光停留之处,荣介心中不由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果是这样,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当然,做为斯文人的荣介在听到这含有浓重别样意味的评价时,也就是淡淡一笑而已。

钻进车后座,荣介倒头就睡。睡醒后,眼前依然一片漆黑,缓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爬下车,活动活动手脚,扭扭腰,然后摸索着往洞穴深处走去。无论是汽油还是手机的电,甚至是打火机都要节约着用,他并没有用任何东西来照明,因为早在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将整个地穴的里里外外都探查了清楚。地穴最中段,也就是车所在的位置,呈中间大两头小的梭形结构,一头通向外面,一头则直抵最深处,总长度超过一千米,不足一千五百米。出口那一段有两个较大的弯道,将热浪和寒流挡去了不少,使人体能够承受温度的变化;车后的一段则微微斜伸向下,略带弧形,没有分支。整个洞穴的顶壁都不算太高,两米五到三米的样子,两旁和地面石壁虽然凹凸不平,但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简单得就像是人工草草掏挖出来的,就算闭着眼,荣介也能准确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尤其是,连着数天下来,他已经确信,此地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对人体造成伤害的生物存在。

然而在走进停车场的时候,他却迟疑了一下。这一段路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这条路他以前走过无数次,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是因此而起,而只是很莫名地突然冒出来的,就好像是在梦里

弄完这些,他下了车,看向荣介所在的地方。

他知道,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荣介应该到这边来过,并且还吃了东西喝了水。虽然他早已将这些东西视为己有,但并不是很愤怒。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完全有机会杀死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完全弄不懂对方的思维方式,既舍水救了他,还在他抢夺了所有东西之后,放过了杀他拿回物资的机会。这在他眼中看来是愚不可及的,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的防备下意识的消去了不少。

荣介如果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让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会为此感到高兴。但现在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昏睡中的他再次听到了那种让他心底发颤的惨叫声,然后发现自己走在了一条漆黑无比的通道里。他不停地走啊走啊,耳中惨叫声越来越响,但却始终看不到光亮。

他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也许有一百年,一千年最开始时还能时不时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思考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未来要怎么办,到后来渐渐地就忘了这些,只记得自己叫荣介,再后来,时不时要回想一下,才能想起自己是谁。

耳朵被悲伤的哀哭声灌满,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累,双腿依旧无意识机械地迈动着,心中却充满了厌倦和疲惫。

他不想走了,他想就这样躺下来,再也不起来。然而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他,不能停,停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要回哪里,他想不起来,可是却觉得这很重要,于是只能不停地搬动着自己的脚,最后渐渐地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走

蛮哥蹲在荣介面前,看到荣介汗出如浆,不仅浸湿了头发,还打湿了衬衣,全身却蜷缩成一团,畏寒一样瑟瑟发着抖。他觉得很奇怪,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多水来。

早上荣介昏迷倒地,他在查看时就发现对方呼吸时有水分散发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他果断将人带回来的原因。后来扛着人一路回来,更是近距离地感受到,此人身体里随时都有水分在蒸发,虽然微不可察,但终究是水啊,所以他才会一反常态靠荣介那么近。

地下人的皮肤能够自发吸收空气中的水和阳光,只是碍于环境原因,能吸收到的量微乎其微,与他们从口中摄入的完全不能相比,发现荣介身周的湿度远大于周围环境当中的,他当然不会放过。

由于资源的极度匮乏,为了生存繁衍,地下人身体的进化也是在往适应这一点的方向发展,并已渐趋极致。

他们的身体自己就能锁住水份,不会有汗液,也不会有眼泪,尿液更是幻想都幻想不出来的东西。

事实上不止是对水的利用如此,对于食物他们也是一样,根本不存在浪费的现象,只要入口便能完全消化吸收,不会有残渣排除。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排泄系统已然完全退化消失。因此他们虽说乍然一看跟地球人类十分的相似,但要真细究起来,差别还挺大。

由此可见,当他发现荣介身体随时随地都有水分在蒸发时,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和震惊。要不是荣介身娇体弱,在第一回合就被揍趴下了,说不定还真能依靠这个唬住他,短时间内占据主动地位,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看到荣介头上身上的汗水,蛮哥哪里舍得放过,当即便俯下身去舔舐。虽然汗液中带着咸味,但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他发现荣介的哆嗦已然停止,身体渐渐变凉,能感觉出生机在一点一点消失,才疑惑地抬起头。

为什么会死呢他不太明白,没有受很严重的伤,食物和水也充足,怎么会死呢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这个奇怪的人就死定了。眼睁睁看着一个身体会生水的人在自己面前死掉,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因此,他迅速抬起手腕,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然后,使劲地挤了挤,挤出几滴银灰色如同汞浆一样的血液,捏开荣介的嘴,喂了进去。

地下人的血液是在母胎时就形成的,之后不会再更新换代,一直到死亡,所以女人在孕育后代时,需要大量的水来为胎儿生长的条件。相较于地球人,他们全身的血液含量只占体重的百分之五左右,非常的少,但其中却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要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种功效其实是相对于地下人来说的。地下人会死亡的原因一般就是缺少水和能量,而他们的血液正好弥补了这一点,所以说可以起死回生。但极少有人愿意舍出血液来救别人,因为哪怕是几滴血液,对于血液本来就少且难以补充的他们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对身体的机能以及战斗力也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想要恢复,除非有大量的水,又或者长达数年的修复。

想法是好的,然而荣介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肠胃脆弱,并不能吸收这样强大的能量。如果不能改变体质,哪怕吸收了,这些能量也不能提高他的抵抗力,对抗病菌,反而会成为负担。虚不受补,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这样阴差阳错。蛮哥的血作为能量虽然无法救荣介的命,却是本界土著居民的一个身份向征,为一直隐隐被这个世界意志排斥的荣介破开了条得以融入的缝隙。哪怕这条缝隙非常的微小,但已足够。

在黑暗中机械地行走着,已经逐渐迷失了自己的荣介突然发现眼前似有条光缝闪过,下一刻,一道水母样透明的触手突然出现,轰地下撞进他的身体当中。

他僵住,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凌乱的画面和片断,有造型奇特纵横天地的飞船,有高冠阔带,飘飘如仙的古人类,有打得天翻地覆宏阔悲壮的战场,还有各式各样多姿多彩的生命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干净,只剩下一片荒芜,山峰枯寂,湖海干涸,一道道裂纹仿佛大地哭泣的泪痕,遍布在高原平川,残垣断壁之间,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如今的末路。

“救救”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之后,荣介的耳中便只剩下那哀哀的哭号声,只不过与前不同的是,这一回他听到了哭号声中所夹杂的话语。只有一个字,却让他感到了一股铺天盖地而来的悲伤,充满了慈悯与苍凉,几乎让人窒息。

“啊”荣介一下子坐了起来,仿佛溺水的人突然冲破水面,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睁开眼看向四周。

入目一片漆黑,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还走在那条黑暗的通道当中,直到两点橘金色的光芒闯入眼瞳。空白一片仿佛丢失了一切的大脑记忆开始慢慢回笼,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于是啊的声,又叫了出来。

因为蛮哥离他离得太近了。mshuba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