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也是本能了吧,若是她什么话都信,也活不了那么久了。

她风姿绰约站在那棵树下,一样是那样的眉眼,一样是那样温婉微笑,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就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叶元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方婉笑道:“妹妹们去就行了,这倒觉得湖边景致也跟城里不一样,我在这里就好了。”

方柔闻言就笑道:“我在自己屋里,也是惯于自己拿东西的。”

居然会有献了大殿下药方这样巧合的事。

方书余压根没想到三殿下那一茬,他完全没想到三殿下会为了一件这样的事就能如此大动干戈,只能猜测:“难道是知府大人?”

唐氏只得从妆奁里拣了一只赤金红宝石喜鹊登梅簪子给方柔戴上,一边挑剔的打量方柔,方柔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全靠胭脂才显得几分娇艳,连手背上都还看得到青色血管,她觉得,论容貌,方柔是比不过自己的女儿方莹的,且也太瘦了,那腰细的仿佛一弯腰就要折断似的。

方柔是二房庶女,只比方莹小三个月,前些日子感了时气病了,方婉与二房素来没太多来往,上一世她只是去看望了一回,送了一点儿东西,这一次她回来,倒是又去看了一次,陪着她说了半日话。

绿梅没在屋里头,只有春兰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过来伺候了,打开盒子,只是些普通家常,里头一盅冬瓜银鱼汤,周围攒着四碟小菜,并一大碗栗子桂圆粥和一大碗粳米饭,另有两碟点心,方婉一看就笑道:“这么清淡。”

不过这许妈妈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只隐约觉得有点奇怪,怔愣之后嘴里还是劝道:“好容易老太太答应姑娘出来些时日,这才三日,怎么就急着回去?只怕老太太问。”

又不是上一世,上一世她大概能琢磨一晚,十根手指都不够用,可如今,她还纯洁无暇呢,方婉很客观的想着。

方婉与萧重面面相觑,很快,景王殿下的侍卫回来了,韩九回道:“来人早有准备,外头也有接应的马匹,已经逃走了。”

韩九停了一下,看了方婉一眼,又说:“来人是以方姑娘的跟车小厮的身份进来的。”

景王殿下如今住的地方虽然简陋,可照样是有警戒圈的,因为景王殿下不打算搬走,隔壁两家的房子都被买了下来,旁人等闲进不来,但方姑娘当然可以进来,她的马车和下人也可以。

自从景王殿下过了明路(?),方婉来红袖胡同,就能更大方一点了,二门上派车,派跟车的小子,这都是平常姑娘正经出门的规矩,同时因为清洗二房,有些下人被开革撵了出来,那自然又进了一些人,看起来这个人就是趁这一次换人的机会混进来的。

方婉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景王殿下也坐了下来,方婉芊芊玉手揭开食盒,往萧重跟前推了推,又倒了两杯茶,萧重说:“看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方婉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家和我来的路上,可没有韩九爷这样身手的护卫。”

聪明人说话总是容易很多,一句话就说的很清楚了,这人既然混成了方家的小厮,在方家和路上,要杀方婉都更容易的多,而他却偏偏等到方婉进了这个小院,旁边有强力护卫了,才刺杀方婉,那唯一可解释的,就是对方的目的是要让萧重看到方婉死。

所以当然就是因为萧重。

可是萧重觉得难以理解:“这也奇了,这有什么好处?”

方婉比萧重更知道叶正成案内幕,甚至她多了十几年那样步步惊心的经历,也比萧重更了解人性,自然就与萧重的思考方向不同,她思索了之后,问萧重:“您仔细回想一下,您上一次遇刺,就是碰到我那次,对方有没有迹象是故意让您逃出来的。”

怪道上一回她回个家,在近郊还能碰见逃命的萧重,原来是假刺杀。

“故意?”萧重也不是个傻子,皱了皱眉,大约方婉说了之后,他回想起来发现了蛛丝马迹。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他也就明白了:“感觉是有点像。”

有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在不注意的时候不会发觉,有了明确目标之后就更容易发现一点。

方婉同情的看着他,生于皇家,虽然尊贵,也是危机重重,萧重简直被刺经验丰富。

方婉说:“看来上一次和这一次,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您以为您被刺杀了。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为何事而来,但必定是有人要您相信,您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您快要接近成功了,所以才会有人想要阻止你。”

方婉知道这一场大案的内幕,结合内幕推测,萧重现在正在查叶正成,既然遭遇假刺杀,当然就是为了让萧重认为叶正成坐不住了,要杀他以绝后患。当然不可能真杀了萧重,杀了他不过是换一个人来,照样调查,而且萧重身份贵重,真是杀了这样的实权王爵,陛下爱弟,皇上震怒之下,严加追查,那些人不见得藏得住马脚。

萧重向来觉得方婉思维不拘一格,又聪慧伶俐,此时听她这样一说,觉得果然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可是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要杀了你啊!”

“是啊。”方婉冷笑:“他们找死!”

显然,自己的死的作用是让景王殿下恼怒,有人眼见景王殿下为了方家的事出头,和方四姑娘来往甚密,自然便是认为两人有了私情,这计策很简单,一次刺杀,二次刺杀,还死了方婉,景王殿下不恨死叶正成那就是圣人了!

方婉就更恼了,我好不容易回来的一条命,就这样不值钱?

她冷笑的也不久,冷笑显然是她控制的不太好的时候才露出来的,很快方婉又是一脸温婉无邪的微笑,对萧重道:“您到底查什么事,还是告诉我吧,我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

萧重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寒气逼人似的。

既然是他连累了方婉,萧重果然还是把事情告诉方婉,叶正成主政川北一地,算不上高官,但因旧年里雪灾严重,受灾地颇广,不止川北一处,朝廷从江南等地粮仓调运了千万救灾粮,数量极大,若是查实私下变卖救灾粮,就是大案了。

方婉知道叶正成案的内幕,但不好明说,她想一想道:“果然是个要紧事,倒也难说叶正成真是干净的,只不管咱们怎么猜想,这件事总得要抓住马脚才行,不管是谁的马脚,谁露出来,就抓谁,所以得想个法子骗骗人。”

萧重:“……”

这位景王殿下别的都好,就是老实了点,方婉想。

“怎么骗?”萧重问她。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方婉带沟里去。

“变卖赈灾粮,粮食就变成了大笔的银子。您一头让叶家人知道,您要这笔银子的三成,就替叶正成掩盖这件事,又换个地方泄露,您是要借此拿到抓叶正成的证据。然后您就坐着等,要是真有人送银子来,不管是谁,这不就是马脚吗?人不好查,银子可不难查。”方婉说。

她这是真要帮忙,还是要发财?萧重都有点怀疑了。

方婉好像看懂了萧重的想法,笑道:“可不是我爱钱,只是若是有人肯真金白银的给银子,总是有缘故的,谁会毫无缘由的给人银子呢?您说是不是?这其实算是最简单的试探了。”

方婉清楚,赈灾粮案牵扯极广,涉及利益极大,有的是人肯出银子弄死叶正成,当年萧祺是没收多少银子,但他跟前的人,可没少收银子。

萧重觉得方婉说的好像确实又是很有道理。

“那试试吧。”萧重说。

若是没有效果,再想别的办法,连累了方婉,萧重心里还是很不平静的。

方婉却比他笃定,想了一想道:“您在这里住了这阵子都没什么事,偏今天才有事,大约是去见三殿下的时候泄露的行踪吧。”

萧祺跟前有相关的人,方婉心中有数,萧祺在锦城接手了这件事,不过十几天功夫就查出了结果,且就这十几天,他还忙着挑姑娘,收银子,整治对他不够恭敬的人家,这件事多半是交给手下去办的。上一世定案后,大殿下齐郡王萧澜暗中为叶正成翻案,萧祺丢了那么大脸面,灰头土脸,被陛下训斥也还罢了,还落了个‘办事毛躁,易受蒙蔽’的考语。那时候整个温郡王府一两个月日子都不好过,萧祺动辄拿人撒气,温郡王府处置了不少人,估计有冤枉的,也有不冤枉的。

其实方婉觉得,陛下对自己儿子的考语还真没错,萧祺志大才疏,本事不够,又好玩乐,光凭一个皇子身份,还做梦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