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坐下,咱们两个相交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跟我客气!”元宝藏笑着摇头。“擎云之志,哪个不曾有过?莫说你储万钧想着指日高升,元某当年何尝不想着入天子幕府。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是世间之事,不如意往往十之!”

热脸再度贴了冷,桑夫人愈感觉失落了。默默地赖在卢方元身旁站了小会儿,她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安慰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太为难,大当家不妨说给妾身听听。妾身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能跟大当家分担些烦恼,也总是尽了点心意!”

“你别光想着他这时候倒霉。你怎么不想想他去年怎么对付咱们的,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有上百号弟兄姐妹因为他而惨死。特别是柳儿,天天小心翼翼地,唯恐哪里惹了他”

“个已经被打趴下的人了,估计没什么心思再瞎折腾!”程名振带着几分怜悯的口吻回答。“毕竟他曾经为我的故主,他不离开,我就不能赶他走。否则,被人将话传开去,叫洺州军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程名振本来也打算鼓作气将三路敌军全部赶走,但昨夜战,洺州的损失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使得他不得不加倍谨慎。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还是先缓上缓为妙。如果姓段的和姓魏的肯主动撤离的话,也省得弟兄们再做无谓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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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王二毛无可奈何地摇头,对程名振的给出的答案不予评论。好朋友就是这种人,有时聪明机变,有时又糊涂且固执。他没有说服对方的本事,所以也不费那个劲。

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雷万年就觉得身边的那几个亲信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怪怪的。论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头,他雷老虎可是比王叫驴高出了不止点半点儿,倘若把脑袋交到李仲坚手里,恐怕至少能换个六品校尉做吧?再往上爬几步,就是游骑将军了。这年头,谁要是穿身将军衣裳回家,他的祖坟上都得冒青烟。

看得出来,程名振直在深深地担心着什么。可王二毛刚刚从河南返回,对河北各地目前的局势两眼抹黑,根本无法给好朋友排忧解难。他知道自己劝阻不了程名振,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也得仔细准备妥当了后再动身。总不能连自家后路都不顾,就急匆匆冲上去替别人卖命!”

等听段清把话说完,房彦藻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身为江湖人物,他也是经历过番大富贵的,几曾喝过枣树叶子熬的汤汁?可当众把茶水吐出来,又过于失礼,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咬着牙把嘴里的“腌臜物”吞落肚,边吞,边在肚子里暗暗骂段清等人的祖宗。

“两万人的确有点多?”没等翟让把纷乱的思绪理出个条条框框,徐茂公沉吟着开口。“密公末急,我不是说你的部署有什么欠缺,我是担心程名振那边会引起误解!”

衙门的事情早做晚做都个德行,还不知道替谁忙活呢!思前想后,越想越郁闷,魏征干脆直接回了自己家。家中的老妻裴氏是跟他从贫贱时起熬过来的,彼此间情意甚笃。看到丈夫满脸晦气,赶紧端茶倒水,笑着安慰道:“郎君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何必呢?你再生气,事情还在那摆着,不会自己走开。不如消消气,慢慢地琢磨下,说不定就找到解决办法了!”

“亏得玄成提醒!”魏德深歉然笑了笑,然后低声将魏征刚才的分析重述了遍。“若非玄成来得及时,属下几乎酿成大错!”

“哪个鼓点?!”众女兵跟着杜鹃来回折腾,不觉有些晕头转向。楞了楞,茫然地询问。

这次比来时快得多,只花了两天半光景,前锋便已经抵达洺水河畔。程名振下令大军找偏僻处扎营休息,同时调派斥候,趁夜摸过河去,探查河对岸情况。

“那,那怎么可能呢?”张虎嘿嘿傻笑,然后将头转向程名振,“不过在教头面前,我说什么都没用。教头的个人本事顶我们好几个,当年在馆陶县时”

参照几个月前程名振布的安民告示,除了那些曾经向他借种子农具的人家要按定比例偿还本粮和利息外,其他百姓今年都可以免交赋税。所以,地里的庄稼可以说七成以上都是百姓们自己的。这在三个多月前,简直是流民们做梦也梦不到的好事。他们唯恐美梦被惊醒,不怕野外潮湿,纷纷在自家田地旁搭起了小窝棚。多看眼,心里就多安稳有些。哪怕今夜就在美梦中沉睡不醒,那至少也落个踏实。

这座城市叫平恩,程名振对此很熟悉。去馆陶之前的很长段时间,他便跟娘亲生活在这里。张金称攻破了它,挑出模样周正的年青女人,将其余被俘全部砍杀。程名振当时亏了跑得快,才背着娘亲逃过了劫。速度。

届时肯死心塌地与九当家共同进退的,只可能是原来第七寨和第九寨的部分弟兄。而这部分弟兄即便再能打,也决不会挡得住其余几家寨子的围攻。

“别,您别管了。大当家正宠着他”

众寨主堂主们笑着答应。回头再品味魏征的信,才豁然现,信中无时无刻不在突出程名振,唯恐大伙注意不到此人。并且不断地暗示此人是个异类,出身本领性格都与其他寨主完全不同。

他只代表他自己,不代表郡守元宝藏,也不代表武阳郡。虽然任何人见到此信后都知道,没有武阳郡上下齐心协力,根本不可能将那么大笔粮草辎重运过漳水。但参照大隋官场看不见的规则,是非将由魏征力承当,与郡守元宝藏无关,与其他武阳郡同僚更无瓜葛。

鲍守信琢磨了会儿,轻轻点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最后争执谁赢了,魏大人还是元大人?”

“嗨!想得越多,心就会越累。人累能看得出来,心累看不出来。累着累着,就成了病了!”孙驼子见程名振不肯说话,继续没完没了地唠叨。“这自古以来,病死的家伙十个里有八个是心先死的,你别摇头,你再这么下去,不被流箭射死,也会把自己给累死!”

“是啊,弟兄们连续作战,也累坏了。就留着冯孝慈的人头给皇帝老儿砍吧!”猜到张金称心中有了惧意,六当家孙驼子也低声劝告。王卫两人都不是易与之辈,武贲郎将王辩号称打遍河东无敌手,而右侯卫大将军卫文升则是大隋开国元勋之,戎马半生,立下战功无数。大隋前个皇帝杨坚曾亲口赐予其紫骝之名,后个皇帝则把坐镇京师的重任交给了他,自己放心大胆地去四处游荡。

只有曾经见证过辉煌的那些人,才对今天的结局无比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被衣衫破烂的流寇打败,更不甘心城中百姓看到官军血染征衣却依旧麻木的眼睛。但这些还不是令冯孝慈最难过的,让冯孝慈最最无法理解的是,与土匪作战成了他个人的责任。杨积善的兵马就在不远处的邯郸徘徊,武阳郡据说也有支兵马曾经出现于漳水东岸。就在他背后不到百里的地方,魏郡的治所安阳也有数千郡兵驻扎。而右武侯已经战败这么多天了,三地的友军却没支采取救援行动。安阳郡守将自称郡兵是新招募的,不堪战。清河郡丞杨积善号称在翻越慈石山口时遭到了数万流寇的阻挡,无法继续南进。最狡诈的是武阳郡兵,那个叫魏征的家伙居然来了封信,说黎阳仓可能遇险,然后以此为借口消失不见了。

“王辩将军的人马已经开始探索河面上的冰层!”魏征抬头看了说话的人眼,继续解释道,“流寇不怕咱们,却未必敢跟府兵硬顶。千把人困守孤城,即使孙吴复生,也未必守得住。我要是他们,就干脆放上把火,然后弃城而走。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守不守黎阳没什么分别!”

张文琪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此仓乃河北各郡二十余年的积蓄。当年杨玄感没舍得烧了它。李将军困守孤城,也没舍得烧掉它。大王虽然出身草莽,看上去也是个有胆有识的,切莫做这人神共愤的事情!”

新喽啰们得到了指点,举四顾。果然现“风”“山”“陆”“义”“火”等巨鹿泽中见过的战旗都出现了。大当家张金称穿着身青黑色的荷叶甲,背披猩红斗篷。头上也是定乌金抱耳盔,上有红缨,侧缀宝玉。看上去威风八面,杀气腾腾。

至于自己能不能侥幸被九当家看中,还是甭痴心妄想了。自从将冯孝慈从巨鹿泽门口赶走后,大当家张金称好像直在忙着稳固地盘,把襄国郡北部四县经营得像铁桶块,根本没功夫主动出击。此外,每次打仗,也是锐士们马当先,普通喽啰只能给人打打下手,扶扶云梯,很难得到表现机会。

“真的?”新喽啰眼神迅速亮,又迅速黯淡了下去,“若是认识九当家,史队正自己怎么不去当锐士,还用在这窝着!”

不过,张金称麾下伙食好也是出了名的。当了喽啰的第天,男人就饱饱地吃了两顿饭。干稀,据说如果碰上打仗,半夜还能分给两个糠窝窝加餐。这还不是最好的,据参加过上次劫掠的“老江湖”们透漏,如果能被选为锐士,不但每天都能吃三顿饭,并且每隔三天还能吃次肉。打破了城池,战利品他们也是他们先分。其余喽啰只有锐士们挑剩下了,才能分得到些没人要的东西。

新喽啰们得到了指点,举四顾。果然现“风”“山”“陆”“义”“火”等巨鹿泽中见过的战旗都出现了。大当家张金称穿着身青黑色的荷叶甲,背披猩红斗篷。头上也是定乌金抱耳盔,上有红缨,侧缀宝玉。看上去威风八面,杀气腾腾。

第三卷猛兽行第章秋分中

曾经有刻,她也曾悄悄凝望过某个人。

“得了吧,你!给鹃子积些福吧!”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孙驼子叹息着摇头。“把糖水和盐水兑在起,尝尝别太浓了,点点给鹃子喂下去!”

无论孩子们闹腾得多厉害,身为新妇的杜鹃是不能从榻上下来干涉的。从现在到花烛燃起之时,都要考校她的坐功。所谓“坐床”“坐床”,新妇坐得越是安稳,喻示着日后家宅亦越是安宁。哪怕是到了人老珠黄时,不管郎君明里暗地里纳了多少房小妾。却无个狐狸猸子能撼动她的大妇地位。

“他最近频频出击得手,令巨鹿泽群贼声势暴涨。张金称恰好借着给他摆婚宴的机会,向各路蟊贼示威!”周文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补充。

“那不是说”终于有个甘心当落伍,掩着嘴巴惊呼,“那不是说,老胡家的地大伙可以随便种了,欠他家的钱今后也不用还了!”

仔细分析了番敌我两军的情况,程名振和王二毛两个决定分头行动。先由王二毛带领八百喽啰前往宗城耀武扬威,逼迫该城县令参照馆陶县的先例,出粮出钱为阖城百姓买年平安。然后程名振尽拔本部人马,沿着漳水徐徐而上,摆出幅准备半渡而击的姿态,威胁沿途各地的郡兵不要轻举妄动。

“招安的事情,还可以从长计议!”听出了魏征对自己心怀不满,元宝藏也不生气。他这个人既没能力又没担当,唯的点好处就是胸怀足够开阔。“玄成不妨把第三策并说出来听听,不管见效快慢,至少咱们能多条选择!”

在茅草大厅侧后,便是杜鹃平素居住的闺房了。和别人的院子不样,此处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反而沿着窗子摆了几个兵器架,上面挂满刀枪剑戟。窗前的泥地也被踩得溜平,硬硬的,形成个丈许宽窄的大圆圈。零星有几根粗大的木桩树在圆圈内部,天长日久,已经被汗水染成了铁黑色,隐隐泛着亮光。

“踏实个屁!”被“九嫂“两个字叫得心中软,杜娟伸出手,狠狠给了王二毛个爆凿,“我和你九哥都替你盯着呢,还能跑到别人手去?要听你就蹲下身子听,我替你挡着。如果有人过来,你赶紧跑!”

听了这话,柳氏又怦然心动,偷眼向校场中央扫了扫,现的确没有注意到自己。点点头,慢慢地靠向看热闹的人群背后。

她只是借助了杜鹃的眼睛,去看那个曾经让自己在寒夜中感到温暖的少年。借着别人的手,去抚摸自己想要抚摸的胸口。她用别人的心脏去贴近自己想要贴近的心脏,在别人的欢笑中欢笑,在别人的忧伤中,慢慢流干自己的眼泪。

“谁要嫁给他了。他想的倒是美!”不知道被烟熏的,还是被程名振气的,七当家杜鹃两眼通红。“他,他既然自己找死,我又何必拦着!”

“要走就赶紧走。不然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黑暗中,程名振的身影高得像座铁塔,声音也如钢铁般坚硬。

“明天大伙无论多冷都过来看!”咬着牙,渐渐散去的百姓们小声相约。“看那对狗男女有什么好下场!姓朱的真是瞎了眼,好好的女儿不嫁给程教头,却非嫁给周家那狼心狗肺的兔崽子!”

“在大牢里,我已经看开了!您也别想太多。吃饭,吃饭!”程名振对娘亲笑了笑,伸手去抓面馕。无论在外边吃了多少山珍海味,自家的米粥和白馕总是透着亲切。还没等将口饭咽下喉咙,耳边突然传来声大喊,“小九哥回来了么?你们几个闪边去,别挡着我的道。我来小九哥家,从不需要打招呼!好香的粥味,是大娘亲手熬的吧,有阵子”

“都怪李密那王八蛋,师父放心,有机会我定杀了他!”程名振紧咬牙关,红着眼睛赌咒。虽然与李密素未谋面,但此刻在他心中,李密的可恶程度丝毫不逊于林县令等人。后不过是毁了他的生活,害他不得不与流贼为伍。而前却夺走了他的师父,夺走了他刚刚得到的点点长辈关爱。

见他不肯饶恕自己,蒋烨猛地站起身,从怀中掏出把小刀子,狠狠地按在自己的哽嗓之上,“姓程的,我的确曾经害过你。但那是受人指使,不敢不为。我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却没招惹你。你受难的时候,我也没派人对付你老娘。咱们两个冤有头,债有主。姓蒋的犯在你手里,就以死赎罪。我的儿子和女儿”

程名振心里觉得诡异,只好向墙根儿挪了挪,低声说道:“前辈救命之恩,程某没齿难忘。他日若能出头,必有报答!”

“喔!”程名振有些诧异蒋百龄的举动。按常理,此人应该站在弓手蒋烨方才对,怎么会接受了段清等人的托付。但此人的番小心的举动,却给他提了个醒。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雪恨。如果轻易死掉,再大的冤枉恐怕也翻不过来了。

众人清空了整个二楼,摆下了满满三大桌山珍海味。不但是乡勇出身的众衙役们都来了,连蒋烨李老酒等头脸人物也赶上前凑热闹。席间有消息灵通人士透漏出程名振即将升任本县的县丞的喜讯,弟兄们愈热情高涨,纷纷举起酒盏,恭贺程教头年内第二度莺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