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了,黄三子朝棺内吐了口吐沫:“马拉巴子的,白你妈忙活了,啥都没有,就一具黑了巴屈的干尸,真操蛋!”

这也难怪,每次清查时,由于肚子里憋着火,再加上一些民警主管地将所有矿工都归为犯罪嫌疑人或准犯罪嫌疑人的行列,言语粗暴,肢体动作幅度也大,造成警民关系持续紧张。当然,这里面还有更深的原因,就是在那些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的矿工里,真的就有仇视警察的犯罪分子!

我临出会议室门时,听见张航呵呵一笑:“你们瞅我干啥,老黎不是已经安排完了吗,那就撒愣地办吧,走走,赶紧都走。”

打发走冷小烟,胖子总算松了一口气,黎叔儿看了胖子一眼:“完犊子玩意儿,一个小丫头就把你整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你还能干啥!”

“那我去给小烟打下手吧,总得有人记录吧。”我淡淡一笑,主动替胖子顶雷。

“嗯,我记起来了,真是巧了,当时那付景林惹上了丧彪那伙黑恶势力,差点引上杀身之祸,没想到,自己的老婆却死于非命,上哪儿说理去,娘的。”

这是一栋层的电梯楼,黎叔儿领着我们上到六层,出了电梯,就见整层楼只有一个门,黎叔儿一笑:“这一层只有一家,来吧,让你们看看有钱人的土豪生活。”

进到我们位于三层的四中队,其他的同事们都已经开始忙碌了。我和胖子走到我们靠窗户的办公桌前,还没等坐下,黎师傅就走了过来,斜睨着我们:“咋地,早上吃人肉了,嘴丫子通红的。”

我被那些紫色的带状物体勒得肋骨都快要断了,心肺也似乎被肋骨尖锐的断茬儿刺破,剧痛迅速传遍全身。

由此可见,每一块从地下掘出的黑色煤炭上,都染有矿工淋淋的鲜血,是名副其实的血汗黑金!

付景林给了崔大钥匙家属四十万现金,打发走了那已经神情呆滞、几近崩溃的妇女和一双眼神惶恐、不知所措的儿女。

呆坐在办公室里,付景林前思后想,隐隐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却又捋不出个头绪来,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硕大的老板台右侧的那个文件柜的第二个抽屉,那里面,扔着那枚从干尸身上得来的青铜棺材钉。

片刻,付景林一声嗤笑,哪有那么邪门,哪个矿上不出事故,不死人,自己如此的疑神疑鬼,彷徨无助,未免也太敏感、太经不起风浪了吧?

付景林和徐燕这队患难夫妻是白手起家,一点一点打拼到今天的这种辉煌,什么人情冷暖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没承受过,很快,他就振作起精神,继续组织生产,毕竟黄三子的死和崔大钥匙的事故让他前前后后已经拿出了五十万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再加上暗中打点相关职能部门、堵住那些官爷和记者们的嘴的封口费,里里外外,他已经花出一百多万了,这几年煤炭市场波动很大,公司又在新设备上投下了一大笔资金,眼下再加上这些新增因素,流动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必须抓紧生产变现现金。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付景林以为一切都将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又出事了。

一天傍晚,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两名曾经帮着崔大钥匙和黄三子烧掉干尸尸体的矿工下班后,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已经停火的锅炉房,再没有出来。

半夜,打更的老宋头起来撒尿,见原本黑洞洞的锅炉房里隐约有火光,老宋头一惊,以为是附近的那些半大孩子趁着黑夜跑进厂子里的锅炉房偷废铜铁,就操起一把铁锹,壮着胆子进到黑洞洞且空旷的锅炉房里。

锅炉房伸手不见五指,老宋头走在那布满了弯曲管道的空荡荡的屋子里,手心全是汗,突然,他发现火光是从冬天供应暖气的主供暖一号炉的区域发出的,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发现炉子下面有一堆暗红而炽热的火炭,一名矿工背对着他,好像在低头啃吃什么东西。

老宋头心头一松,旋即很搓火地大喊了一声:“你他妈不回家,在这干啥玩应儿呢,吓人道怪的。”

那名矿工迟缓地扭过头,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膜,怔怔地看着老宋头,咧着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冲他阴森地一笑,手里,赫然抓着一截烤得半生不熟,并已经被啃咬得碎碎糟糟、白色的筋都暴露在肌肉表面的人手臂,旁边,另一名矿工趴在地上,后心插着一把匕首,右手臂齐肩膀被砍断,且不翼而飞。

老宋头发出一声肝胆决裂的惨叫,扔下铁锹,掉头就跑,可没跑两步,就心脏病突发,一头栽倒,手脚抽搐了一会儿,就再没有爬起来。

老宋头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似乎震醒了那名正烧烤并吞食着自己工友的胳膊的矿工,他先是眼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后,当他低头看到已经僵硬的工友的尸体,再看到自己手里那截上面明显留有牙齿撕咬痕迹的胳膊,身子猛然后仰,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鲜血,如同赤练蛇一般,从后脑部位蜿蜒流出,一如濒临消失的生命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