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霍地一凛,视线忽然射向了正在外圈后面坐着的石万嗔。石万嗔被他这一瞪,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道:“我……我不认识什么阎基。”

平阿四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比划了大半天,道:“我们也不知道。阿火说不能用。所以,大家还是用踩的。小虎,去,把阿火大哥叫来。”最后一句,他是对旁边跟着看热闹的一个小孩说的。

路过说完就要关窗,祁时宁忙伸手抵住,赔笑道:“他必是不敢的,所以我们才先来找您。”

“玉龙杯”后,跟着离去了。田归农后来到场,他却是没有看见。

程灵素道:“他事先必有吃化解百毒的丹药,这毒可能无效。”

“她人在哪里?”胡斐一听也急了。

程灵素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你们既然知错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是小铁和姜师兄的冤屈……”

周重阳与胡斐都小心翼翼地学着她的模样,生怕有一丝遗漏。路过从马车里钻出,取过最后一根树枝,从程灵素那里结果药米分和火折,自力更生也生了根火把,紧紧跟在程灵素后面。

亲眼看着周重阳演示,他再次确定,这种降龙十八掌式的掌法,以内力推动无形真气乃至于开山裂石,绝不可能出现在《飞狐外传》这个年代。那个“路大侠”一定是先去了其他武侠小说。现在有周重阳武功这么高,那么让他推推后背,是不是也能百毒不侵,把他体内那暂时蛰伏的毒给逼出来?

“妙啊!”徐天宏一拍大腿,喜道,“那些个皇子若怀疑他是乾隆的私生子,又掌管着天下兵马,又能对付红花会,谁还容得下他?九弟,就这么办!”

“这些政治与文化的知识,也不一定就是没用。但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为什么说不清?因为兵一动手,秀才的嘴就闭上了。要想秀才能说话,我们也必须有兵。但现在朝廷的科举只举‘秀才’,天下读书人空有满腹热情与满身劲力,都只能往这里打。”

“大哥……”香香公主软语轻言,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陈家洛也是饱读诗书见识过人之人,闻言不觉豁然开朗,道:“所以路大哥才让乾隆继续当下去,红花会有着让乾隆胆寒的势力。他在朝,我们在野,我们压制监督皇帝,让他们上至皇帝,下至官兵,不敢胡乱妄为。”

只要乾隆一承认,他手里这把剑就是诛君剑,从此号令天下,唯我独尊。

这么一想着,不由得就带着同情与怜惜多看了李沅芷两眼。

“怕什么!”文泰来又用力拍了几下,“做哥哥的真想死你了!”

“是围魏救赵!”路过拍案而起,大喜。朝廷派了十万大军来抓他,京中其他地方必然薄弱。攻敌所必救,这客栈之围自是不解而解。

性命当然不能只靠七心海棠的炮仗这么简单。客栈的人一听有了办法,立刻都兴致高昂地去干活了。路过回到自己的房间,程灵素一直跟着他身后,见到周围没人了,立刻提醒他道:“公子,就算把我们现在全部的‘七心海棠’花米分做成炮仗,要退兵十万,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识得厉害,哪里还敢上前,当即空中扭身,落下地来。那武官哈哈大笑,道:“就凭你这点微末伎俩也想冒充路过调虎离山?把他拿下!”

程灵素道:“不用走了,所有胡同的出口都被堵住了。”她话音刚落,忽然一声轰响传来。

“以后再说。”路过摆摆手。老子没工夫理你!

老掌柜额头冒汗,刚才这青年与小孩的一番对话他也听到了,知道他们就是外头在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的人,他老人家得罪不起也收留不得。可是,前头那财大势大的庄子也是得罪不起。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朝包店的褚百锚投去。褚百锚已经认出这青年的确是铁胆庄的周重阳,要他开口赶人同铁胆庄和红花会过不去,那真是有点为难。偏事前又答应了路过要保持后院清静,如若反悔,那是大大的不好。

各人心照不宣,倒是把个程灵素羞了个米分面飞红,偏又无法反驳,只低头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路过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体贴她害羞不敢夹菜,帮她夹了几筷子爽口菜。作为一个现代好男人,和兄弟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时,绝对不能忽略身边的女人,这一点是非常有必要的。

褚十锤是个五十来岁的壮年,一张方形脸庞本来极是威风,但因身重毒伤免不了精神打折,难免力不从心有些萎顿。只是此时见了路过,他那隐隐泛着黄黑之气的脸色竟如回光返照一般,面现红晕,显是激动异常。他上前冲了两步离开儿子的扶持,连连打躬行礼,热切道:“路大侠,路大侠!当年在延州有幸一睹风采,如今十年风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路大侠一面。看如今路大侠风采依旧,老夫……”他边说着竟而哽咽着接不下去话,身体一阵摇晃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跪倒。

程灵素升起一丝疑惑,奇道:“你怎么知道?”

程灵素见他没事,松了一口气,柔声问道:“怎么了?”

“公子,怎么了?”程灵素关切地问。

只见一个身形瘦弱长相普通的小姑娘正从树旁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看那形貌不过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小村女,能有什么法子?

“我姓程,叫程灵素。这是我的结义大哥,胡斐。”程灵素介绍着自己,瞧路过表情颓丧,她微微笑着鼓励,更像是自我安慰,“你能说话,就是好现象。只要活着,总能有希望的。路公子救了我大哥……”

但是,人在梦里总是有着奇特的自我保护意识。即使在可怕的梦靥,只要不涉及到自己性命,便无大碍。一旦涉及到性命,那便是立时就醒。他自小爱做梦,有时候到得性命关键时刻,明明很想继续下去看会发生什么,偏偏就是醒了,不让看到。他想,他这一口下去非得丧命不可,那这可怕的梦便会立时醒了。

胡斐远远地望着,心中又怜又不舍,道:“我去瞧瞧她。”

路过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去瞧什么?”

胡斐呐呐住口,不知道说什么,悄悄瞅了一眼袁紫衣。

袁紫衣道:“我去吧。”说着,她就追着程灵素去了。路过在后头感叹,你们这些小少年啊,不懂感情就别随便凑热闹好么?

胡斐含笑望着袁紫衣,幸福溢于言表。路过拍了拍他,问道:“你父亲的遗书,可有说宝藏的事?”

胡斐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路过。路过也不避讳,直接展开看了。长长厚厚的一封遗书,交代了当初跟随李自成的四大侍卫家族的恩怨,路过快速扫过,直接搜索出宝藏的字眼,细细瞧了一遍,果然说到宝藏藏在玉笔山的后头,还附有详细的地址说明。

路过看完,把信折好还给了胡斐,道:“我身上毒伤未愈,红花会的兄弟们又太过扎眼,这宝藏既然是你父亲留下的,就由你去取吧,与袁姑娘一路上相互照应。在联系红花会取回之前,切记低调行事,莫惹是非。”

胡斐一听他把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自己,一阵自豪感顿时油然而生。又听能与喜爱的袁姑娘单独上路,心中自是大喜,道:“胡斐一定不负所托,完成任务。”

路过又嘱咐道:“见宝藏而不取,固然是富贵不能淫的大丈夫。但取出宝藏造福百姓,却是心怀天下的真英雄。你且记着这句话。”

胡斐连连点头,心中却是不解路过为何专门要说这个。他哪里知道,路过的潜台词其实是:“千万别到时候头脑发热,学你父亲见宝藏而空手归,非要证明情比金坚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宝藏。”

“若没有其他事,就收拾下东西,早些上路吧。”

胡斐想了一想,道:“我父仇在身……哎哟,不好!我们都不在,石万嗔他们必定要偷偷逃了。”

路过眉头皱起,顿时开始担心,把寻宝这等重要任务交给胡斐是不是太草率了。

“他们在江湖处处树敌,如今武功尽废,除非他们想死,才会敢逃。”如今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路过的身边,谁傻了要逃?

胡斐松了一口气,又道:“我父母之死虽然与石万嗔有关,但下毒之人不是他,他事先也全不知情。路大哥既然愿意留着他们,我就顺水推舟放过他们了。但阎基与田归农,却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说到最后,愤恨又起,森然道:“田归农我可以先留着他的狗命,日后慢慢报仇。但是阎基,我却要先杀了他!”他说到做到,当下就牵马过来,直奔鸡鸣山。路过没有拦阻,阎基不过是小角色,胡斐一把刀去挑战鸡鸣山,一个来回大概还能赶上吃晚饭,正好再休息一晚,明天上路。至于田归农,嗯哼,回头再告诉他,早就片甲不留了。

路过回到屋子,果然看到石万嗔等人闲在庭中,还装和善地与平阿四等几个老实的庄稼汉谈天。他得意一笑,挥挥手算招呼了一声,哼着歌谣,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真的还想穿越五百次。

回屋看到前头写字残留的笔墨,他恍了恍神。这个穿越系统绝对是配备齐全,送江山送美女送宝藏,还送装备送才艺,他都不记得自己学过毛笔字,但当握起笔来时,就像是身体有记忆一样,顺其自然就一挥而就了。

他又随手写了几个字,正陶醉着自己的不学而才,忽然听到外面唿哨四起,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石万嗔推门闯了进来,道:“不好了,路大侠,有敌人攻到!”

路过习惯性地看了看左右,周重阳被他遣去送信了,程灵素不知道去哪里清静了,胡斐赶去报仇了。他身边如今就只有这琵琶骨全碎掉的石万嗔师徒三人了。

我去!老祖宗博大精深的智慧果然是片刻都不能忘记!

这就是他忘记“得意忘形”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