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缸,活塞,螺旋桨……”陈家洛盯着紫砂茶壶,他并不甚了解,却又隐约明白,只是不知道这些能做什么,“路大哥,你能再说得详细一些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冒出了头,路过才恍然清醒了过来。他望着她,那灿然莹光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双眼睛黑如珠玉,明如秋水,殷殷地盛着万般深情。

“路大哥,你中的毒要不要紧?”霍青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过回头,只见她与陈家洛并辔而来,一黄一白,颜色动人,真正是一对璧人。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独臂道人和一个身材胖胖的老者,正是无尘道人和“千手如来”赵半山。

路过绞尽脑汁,最后终于吼了一句:“驱除鞑虏,还我中华!”底下立刻喊声震天,高呼万岁。这历史性的一刻,怎能不叫人激动。

“娘!”徐致远立刻抛开父亲跳了上去。少妇笑着接住了他,责怪道:“死小子,尽调皮!”说着,眼泪湿了湿,紧紧搂住了孩子。

路过顿了顿神,道:“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路大哥,我们不冲吗?”周重阳等着有些着急了。千斤庄的弟子们也都跃跃欲试,被围困了一晚上,大家都被围得憋屈不已。

路过道:“朝廷官兵欺压百姓,封锁着想把我们困死在客栈里。如今大家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我有个退敌之策,但却需要大家的帮忙。”

可惜,现实永远是白手者还没开始起家就被吞没在得天独厚者的森林里了。唉——

“这些胡同怎么都死气沉沉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虽说是半夜,但好歹有人经过,至少也让狗叫两声吧。

“玄印门!还记得白天玄印门的那个人么?”路过解释着,急急朝外走着准备跑路,“他临死前叫我‘快走’,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小孩缩了缩肩膀,调皮地做着鬼脸吐舌头,道:“他们不是好人啦!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准备做什么坏事。那个什么鬼的大会开完,官兵到处都在捉爹爹和陈叔叔他们……”

客栈的伙计擅于瞧人脸色,早瞧见他们这行人中,他才是座上之宾,立刻就上前来点头哈腰道:“小店也没有特别招呼贵客的,这几道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客官们都还看得起。”

胡斐脸上肌肉僵硬,毫无动静,程灵素偏就看懂了,继续道:“石万嗔没有得到《药王神篇》,必会再次回到药王庙。眼下不宜和他相斗,只能先躲一躲。天下掌门人大会他背了黑锅,也是朝廷通缉犯,绝对不敢回到城里来。至于薛师姐和慕容师兄……”她顿了一顿,颇有些犹豫,最后一咬牙,道:“就算我答应过师傅绝不滥杀一人,可是薛师姐和慕容师兄背叛师门,杀害姜师兄和小铁,我总是要清理门户替他们讨个公道的!”

“程姑娘,不如你教我学医吧?”路过心里打着算盘,想要在《飞狐外传》这个到处用毒的世界里好好活着,身边这个资源才是最值得好好利用的。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一绺拽了拽,头皮扯得还有些疼,绝对不是假发!

褚百锚见他们也同意了,当即下令将所有玄印门被抓的人一并放了,玄印门的门人告辞离去,暂且不说。褚百锚回过头来,又恭恭敬敬地问路过道:“请问路大侠,第二件事是?”

曾师兄见今日已无脱身的希望,森然一笑,道:“你们死心吧!我师傅已经过世,天下间再没人能解得了他老人家的玄印掌了!你们想知道,就到地下向他老人家请安去吧!”

他享受着这惬意的早晨,直到日头渐渐升起,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他斜过眼睛去,看到程灵素以刚才背负他的姿势同样背负着一个人慢慢地靠近过来。不用说,一定是胡斐了。胡斐中毒后,肌肉僵硬到连程灵素那个师叔都瞧不出来他是死是活,活脱脱一个活死人,得过足了一天一夜才能动弹。

这姿势有些微妙,场景也有些奇特。他好奇地默默观看了一会儿,看着那个女的把银针扎进男人的胳膊,然后俯下身子去。

“什么,不是刚回来吗?”

“路大哥,你要去哪里?”

“……”

所有人的问题一股脑儿地砸来,路过苦笑一声。这下真是不走也不成了。

“我体内的毒太过霸道,现在虽然压制着,但说不定哪天就会反扑,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解药。”

“需要什么药材说一声就好,大伙都帮你去找。”霍青桐急道。

路过无奈道:“如果我知道什么药材有用,也就不会这么麻烦了。等这里的事情交代完毕,我就会离开,喀丝丽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为何一定要单独上路?若是找药材……多几个人一起,让喀丝丽也跟着。”骆冰看着香香公主含泪不舍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酸,忍不住提出折衷的办法。

路过摇头道:“江湖太过凶险,万一真有事,我担心会顾不过来她……”

“你不会有事,真主会保佑你。”香香公主扑过来抱着,不准他说出不吉利的话。

路过柔声道:“对,我不会有事。你跟大伙儿先去江南,我把事情办完了立刻就去找你。总舵主,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宝藏之事,不宜打草惊蛇,否则就是无尽的麻烦。我与胡兄弟先行一步去查探,待查到之后再想法通知总舵再运出宝藏。”

路过想带走程灵素,又担心程灵素只想跟着胡斐,因此只得从胡斐入手。且他实在是不敢在这一帮虎视眈眈中说出离开香香公主后,要带走程灵素。说话不能太实诚,还是暗渡陈仓比较保险。

路过好不容易哄得香香公主先去休息一会儿,他这才有工夫能找程灵素。这座“望郎庄”占地极大,有好几个院子,路过问了好几个人才得知程灵素在西院里。经过一个过道时,见到一个小孩子鬼鬼祟祟地贴着月洞门往外看。正是徐致远那个鬼精灵。

“你在做……”

“嘘——”徐致远嘘了一声,继续兴致勃勃地盯着外头看。

路过诧异,也放轻脚步跟着过去,学他躲在墙后,只露出个头朝院子里偷看。

太阳高照的日子里,院子里的石桌上却点着一只蜡烛。旁边摆着一块蓝布包,里头插着一排银针,反射着晶亮的光恰好照进路过眼里,有些刺眼。石桌旁坐着的正是程灵素。她拿着一根细细的根针,正在研究着桌上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路过也看的清楚,正是皇宫里那知飞不高却胡乱想飞,结果掉在他头上的鹦鹉。不知道程灵素到底是在准备解剖鹦鹉尸体,还是在想法替它治病呢。

“灵灵,你心地真是善良,连小动物也这么爱护。那天我说话无心冒犯,你也不跟我生气,足可见待人体贴。我们被朝廷围困,你也一路帮我们到现在。你……你是我媳妇儿吧?”

路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跌一跤。他居然忽略了程灵素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正殷勤地帮她递着银针,正是周重阳。

路过瞪着语无伦次的周重阳,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程灵素时,张口就骂人长得丑。当时他还很生气,现在倒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却听到身边徐致远“嗤”地偷偷笑了一声,好像见怪不怪了。

路过面色暗沉地走过去,捏起周重阳的后领,将他甩一边去,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阿远,管好你舅舅,别叫他出来乱吠。”这模样,真当周重阳大脑有问题了。

周重阳毫无防备,居然真被路过揪起来甩开了去。徐致远笑眯眯地从门后钻出,乖乖把他接手了过去,道:“舅舅,你消停点儿吧!你要找丑媳妇儿,也不能随便拉着个丑姑娘就认媳妇儿啊。”

路过瞧着徐致远也语出不逊,气愤不已。他还以为红花会都是大好青年,与程灵素认识了自然得客气点。谁知道都是这些口是心非专门欺负人的混蛋,幸亏他有想过带走程灵素,不然不知道得受多少气。他捋起袖子就忍不住上去想揍他们两拳,偏他不会武功,要揍也只有挨揍的份,好在还有一张嘴皮子。

路冷笑一声,道:“我家灵灵自是天底下最美的人,瞎眼心盲脑袋有问题的人才会看不到,没资格在此品头论足胡说八道。周重阳,你若再口出不逊,别怪我不客气。”

周重阳理直气壮地赞同:“路大哥,你说得对!”

路过脚下又一个踉跄,实在是不明白这周重阳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精神不正常了。

只听周重阳继续道:“你当初告诉我,说我将来会遇见一个姑娘。她长得不漂亮,但是心肠善良,是最美的美人。说娶媳妇儿就该娶这样的,叫我好好待她,娶她回家,照顾她一辈子。我没病没瞎心也没盲,所以看到灵灵就是那个美人。灵灵容貌虽比别人差点,但心肠好,待人善良。我前头冒犯说灵灵丑,实是惊喜过度口无遮拦,该打一巴掌。”他边说着,居然真打了自己一巴掌,结结实实毫不作假,那清秀的面皮上瞬间起了五个指印。

路过傻眼了,真没法子应付了。

他是该无奈“人至贱则无敌”?还是该感叹“人性都是虚伪的”?还是该劝说“不要太迷恋偶像”?这种话也能信?你先看看你的“路大哥”吧,看看他老婆长什么样子。

程灵素低头不语,想必早就把周重阳视为空气,当他是疯子胡言乱语了。

周重阳急了,道:“灵灵姑娘,我是认真的。我找了你好些年,今天终于找到了。阿远,你能说会道,快来帮我说说话。”

徐致远早笑得抱着肚子滚一边去了,听到舅舅这么喊,他立刻止了笑,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不耐烦地走过来。他指了指周重阳脸上的掌印,道:“灵灵婶婶,算上你,我舅舅已经找了九个丑媳妇儿了,脸上也印了九个手掌印……”他顿了顿,不情愿地补充道,“只有今天这个是自己打的。”言下之意,前面八个丑则丑矣,为人太坏,只有你被人出言冒犯了也未出手伤人,足可见心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