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几个人正打算上楼,却被李绅一把拉住。

被称呼为村长的是个五六十岁的长者,姓孙,也被人称为孙老。此刻孙老满脸犹豫,年轻人们围着他,说要他拿个主意,可在他看来,人们不是他要拿主意,而是逼他拿主意。可这个主意实在不好拿。

有了朱瑙的鼓励,钱青这才壮着胆子开口“府库现在根本没有钱。征召厢兵需要花钱,讨伐山贼也需要花钱。我们拿什么去剿贼?”

堂下无人应声,惊蛰正待用笔画叉,只听一名小吏轻声道“他被厢兵杀了……”

宋仁透死了,新的州牧都一个月多月了还没来上任,恐怕凶多吉少。那赵屠狼造反,带着他的山贼手下又回山里去了,临走前还把州府洗劫一空。至于民间惨况,他都不敢去想。一切已经完全乱套了,

钱青猛然回过神,忙道“州牧,如今已有五个山寨接受官府的招安,还有几个山寨正在洽谈中。多地消除了山贼的威胁,许多百姓都已回归家乡。”

……

长尾鸡受到惊吓,立刻煽动翅膀跳上枝头,唧唧乱叫。

虞长明道“多谢。”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先惊讶一会儿?纠结一会儿?这么轻易就与他谈起赚钱的话题,简直完全没把虞长明放心上啊!都说商人唯利是图,这也唯利是图得太赤|裸|裸了。

程惊蛰搬了一张小桌子,也在边上看书。过了一会儿,他凑过来,指着书上某处问朱瑙“公子,这是什么字?”

坪地上已经堆了满满一地的货物。虞平吓一跳,跑过去揭开一个箩筐的盖子,里面装的竟是满满一筐黍米!他看傻了眼,马上又揭开另一个箩筐的盖子,更出乎他的意料,里面装的一条巨大的咸猪腿!

地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程惊蛰在旁提醒道“公子,小心地滑。”

有了新的希望,众人干活就更有动力。很快,佃户们和山贼们一起埋头苦干起来。

有人问“我想养猪,庄主能再借我点钱去买猪苗吗?”

前阵子山贼闯进田庄劫掠的时候,庄里的男子们为了保卫田庄跟山贼打起来,当时石四眼睁睁看着他的一个乡亲被山贼用刀割断了喉咙,血喷了几尺远,溅了他满脸。打那以后,他吓得天天做噩梦,实在没法在这鬼地方常住了。

年轻人捂着胸口闷声道“我刚才……看到一条蛇……要咬你的腿……”

朱瑙笑道“虞寨主真是个爽快人。”信上只说有机会详谈,却没想到虞长明会如此大胆地主动找上门来。

如今全城人都知道朱瑙买地募佃的事,麦秸的价格一泻千里,又成了放在路边也无人取用的东西。

“我……我……”杨老二憋得脸色紫红,硬是憋不出个屁来。

走了没多远,忽见前面一道路口,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全往一个方向跑。兄弟俩被这阵仗惊住了,稀里糊涂地加快脚步。

“送、送出去了!”男子道,“我们和往常一样,把他们送到平原才走。哪想到那些山贼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等我们全走光了,他们就冲上去把人给打劫了!”

山中。

……

朱瑙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李兄,早啊。”

惊蛰茫然。有什么好笑的?

朱瑙弯下腰,指着她卖的金银花问道“这个多少钱?”

刘春力气惊人,可那少年入定般承受着拳腿,竟一声不吭。

他们正聊着,忽见张翔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茶馆。众人见了张翔,忙招呼他过来。

“天灾?”张翔想了想,也想不明白。

“哟,这不是朱‘皇子’吗?”李绅走到朱瑙面前,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去京城认亲了,怎么又回来了?该不是你那些‘皇叔’‘皇伯’不肯认你吧?”

然而即便想明白了朱瑙的“诡计”,他们最后话也放了,洽谈的时间也约了,有人甚至连老底都漏了,想反悔已有些晚了。

再则他们说经营不好,并不是个借口。世道乱成这样,很多人的生意是真的做不下去了。漫山遍野都是山贼,所有商路几乎都被封死,山贼索要的保护费一天比一天高,就算给了保护费都不一定能安稳通过。成本高涨,售价不断翻番,货物滞销……由于进货艰难,他们很多人手里拿着钱,都不知该往哪儿使。倒不如借给州府,还能谋点好处。

片刻后,有人低声开口“其实,虽然朱瑙坑了我们好几次,但我还是希望他这次能把州牧做好。”

过了一会儿,有人小声附和“我也是。”

若朱瑙真能恢复本州的民生,治理好山贼,他们往后的生意也好做得多。谁又不想过太平日子呢?

李绅仍抱着一腔怨气,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化成一声不甘不愿的轻哼。

……

往后的几天里,朱瑙果然奔波于廊州城内,不断与各个商贾商谈借款一事。

商贾们很快现,朱瑙比他们想得还要狡猾。

由于那天众商们都表示了愿意借钱的态度,于是他们也就失去了谈判中的主动权。反倒是管人伸手借钱的朱瑙底气十足。

经商者所求大多为特营权,即要求州府让他们垄断某些商品的经营,以此谋取暴利。更有甚者,妄图借此机会把手伸向原本只有官府可以涉足的领域,获得特权。然而朱瑙的手把得极紧,公道的条件可以谈,越界的免谈。另外再放些不痛不痒的小利,譬如几年内州府可以不再对某种商品征税。如果双方僵持不下,朱瑙则是更云淡风轻的一方。

这个条件?不行。

你不借了?没关系,我再找别人借好了,还有很多人愿意借。

原本商贾们若能在一定程度上结为联盟,倒能一起把价码往上抬一抬。尤其他们现在拿钱出来,那就是州府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多要点回报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然而朱瑙当日说自己时间有限,把洽谈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而且谈完立刻要求签字画押,不给人思索反悔的时间。而商贾们也担心错失良机,尤其是在确定州府应能借到足够的钱之后,他们对州府经营下去的信心更强,万一借款不成因此得罪州府,得不偿失。于是商贾们大都见好就收,签字画押。最后他们掏出来的竟不似乱世中的救命钱,而是太平年间的人情费。

其余人还便罢了,多少都谋得了一些好处。最最惨的,当属李绅。

当朱瑙私下和他会面之后,听他说出他能借给州府的钱粮后,朱瑙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等李绅开出自己想要的条件,朱瑙同情且不解地问道“李兄,你怎么只有这么点钱了?”

李绅差点气吐血。怪谁啊?!要不是因为朱瑙,他的家底会变得这么薄吗?!

于是朱瑙大手一挥,这么点钱也不用谈别的了,钱虽少,看在情分上,多算几分息钱。之前说了千两以下的借款只算一成五的利息,他仍然给李绅算到两成。就这,还是看在他和李绅的私人情分上。

朱瑙走后,李绅气得狠狠殴打了一顿家里塞麦秸的麻袋出气。为此还不小心把手给扭伤了。

……

午后,州府二堂。

一些人慵懒地趴在桌上小憩,一些人聚在一起闲聊,一些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只有寥寥几个官吏正在做事。

一来中午过后人本就容易犯困,二来这几日州牧不在府中,官吏们难免松懈下来,偷点小懒。

“你们说,咱的俸禄会拖欠多久啊?”一人小声挑起话题。

“州牧这几天不是出去借钱了吗?”另一人答道。

“借……借得到吗?换成你,你愿意把钱借给州府?那些商人可比咱们精明得多,怎么会愿意出钱?要我说,除非直接强征,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弄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