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狂喜也好,目瞪口呆也罢,反正事实说明一切。11月9日夜,当看到“夜袭祁家湾”满载而归的黄陂独立营回城,杨正波下定决心,今后就跟着黄州八属和鄂东革命军发一笔大财,噢,不不不,不是这样子说的,应该说是杨正波继承先辈的遗志,投身革命,为革命事业奉献终生!

何向东就坡下驴,领着饶汉祥下山步入警卫营驻地。一眼就看到操场上围了一大群人,喧哗鼓噪的动静就来自于此,听动静、看情形,他们是在训练什么?何向东止住门岗,大步向前。

“不愿意跟我投革命军的,我不勉强,但是请这些兄弟自行回乡,不要留在那边了,我可不愿意在将来举枪瞄准我今天的弟兄们!这样吧,我数三下,愿意跟我走的,站那边,愿意自行回乡的,原地不动!”

程汉生走着走着,四下瞭望后说:“怎么觉得我们有点像张锡元?”

“没,脖子酸了,抬抬头。”

“叨扰了,叨扰了。”连连作揖,应山帮会师爷唐慕云迈着细碎的步子进门,又向潘正道拱拱手,说:“正巧,刚才我正跟舵把子说起潘参谋,想不到在徐司令这边碰上。”

堂堂北洋主将,一军之统帅,竟然被敌方一个小小的协统以荒谬的“军需清单”和一句警告嘲笑。那个何向东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你打不过我,只能拿老百姓撒气!他又在说,现在是反清复汉,助纣为虐者不得好死!他还在说,我就是敲诈你,你能把我怎样?!暴怒中,冯国璋似乎看到一张带着嘲笑神情的、年轻的脸,却又看不清那张脸容。

刚才还在指望着援兵的冯国璋捏着电报目瞪口呆半晌,又派出传令骑兵去黄陂,命令张锡元所部交替掩护,撤回滠口。钳制黄陂逆军的任务由马良率各部马队完成。此时的冯国璋颇有无计可施之感,第三混成协在汉口,第十一混成协大部在孝感、一部在汉口,第八协在武胜关——孝感一线,他的手里能够使用的预备队就只有张锡元的混成协了!

何向东郁闷了,鬼话越说越见鬼,看来自己已经误导了自己的助手,真要让田金榜因此得了“恐洋症”,那今后就麻烦了!偏偏一时间又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这一切,真他娘的见鬼!

何向东举起望远镜看向双凤亭的灯火处,记下目镜的大分划刻度,后退大约五十米后再看,又记下分划刻度,心算得出结果与田金榜所报相差百余米。当然,他的简易测量法与田金榜让炮营测量队拉皮尺的精确测量结果之间,肯定以精确测量为准。他不过是检验一下测量队的工作而已。

“你来看!”冯国璋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卷地图中翻出一张老旧的黄陂城池图展开在桌上,张锡元上前拿了镇纸压住一角,左手压住另一角。“黄陂城墙高厚,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呐!你看这,三面环水,北面是椅子山,如敌设炮于椅子山上,则能控制四方。据报,逆军在黄陂有四千之众,有炮十余门,弹子充足,又经营了半月之久,恐怕,你提一混成标前去难以克服此城。唉,还是等等再说,等我把汉口拿下来再转用兵力攻打黄陂。或者,等第八协上来再说。”

1911年10月25日,芦汉铁路从滠口到孝感一段戒备森严,几乎每隔三、五里就有一队北洋军警戒,铁路东侧更有一队队骑兵来回驰骋。清廷任命的第二军总统官冯国璋在信阳借“乱党骚扰,车道不靖”而逗留多日后,总算来了!他的到来,让第一军的第四镇、第三混成协、第十一混成协和河南混成协一部顿时来了感觉,各部主官纷纷齐聚滠口,听候第二军总统官调遣。

最后一句话很是牵强,无非是何锡藩要把同姓的老弟与其他年轻革命者区分开而已。

那时候何向东还不是主事者,不过,今天的何向东既然以代表身份坐在这里,就得担当起来。满脸歉意的他略微躬身,语气恭谨:“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得罪之处还请都督海涵。不过,当日曾有严令,不得伤一人,不得出言侮辱,不得轻慢妇孺。所取之物除却庄丁枪械和钱物,其他都已封存妥当,日后定当奉还领罪。”

黎元洪不动声色,目光转向孙武。他从本心里不愿意让文学社的杨载雄当协统,因为文学社的前身振武学社就是他侦破查封的,文学社骨干们最初也反对黎某人出任都督。文学社不相信黎元洪,黎元洪当然要设法限制文学社了。

甘绩熙心中一喜,率先点头道:“我愿意。”其他三人也纷纷表示同意留下。其实,他们奉命而来就是要留下,要协助黄楚楠、姚青松掌握军政的,又哪会离开?何向东的主动邀请本来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此时正好就坡下驴。

“谁说我要回去!?”黄楚楠、刘子通同时站起来对姚青松瞪大眼珠子,说的话不差一个字,语调也一模一样。

姚青松动容了,急忙掏出纸笔就着膝盖记录。黄楚楠没带纸笔,焦急的左右看看,见姚青松在记录,心中稍安,抬头看向何向东,恰好与何向东的目光碰个正着,又急忙低头。

“我们的革命不需要投机者,不是谋求个人私利,而是需要革命者们准备着随时为革命献身,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献身!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善于学习,敢于拼搏,一代人的努力不够,我们把我们的革命精神,我们的身体力行传递给下一代,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下去,总有一天,古老的中华民族必将站在全世界的巅峰!届时,后人将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前人?是如我们看着父辈们、祖辈们在一场场对外战争中失败,而后丧权辱国?还是从此奋起,用鲜血和生命重塑我们的民族精神、国家精神,把失去的东西统统的拿回来,让我们的后辈们不再抱怨,不再叹息,不再哭泣,而是为我们今天的奋斗而骄傲,因我们今天的奋斗而幸福!”

杨正涛一摊手,拉长语调说:“这,得问姚部长和总指挥,我们得设法先把黄楚楠他们几个人应付过去。”

何向东能猜出程汉生面露难色的原因。侦察兵不好当啊,合格的侦察大队长更不好当!如果不是要统筹全局的话,何向东倒不介意出任这个队长。

“命令翟彪大队立即沿铁路线北进,过桥后选择有利地形设伏并破坏铁路。邓国泰大队沿铁路线左侧向西延伸两里,搜索前进,确保翟彪左翼。召回后备第三大队,重新进入阵地,严密监控滠口之敌。第一大队并机枪队,待后备三大队到达后沿铁路线右侧北进,务必保持向东延伸五里搜索前进,确保翟彪右翼。前指随第一大队行动。电报黄州,我军极有可能在滠口——祁家湾一带与敌遭遇,速组织医疗队增援并催促机枪队。”

“噢?”何向东将信将疑,刘金堂反正后态度积极、表现良好,这才留用为后备第三大队长,其麻城防营百余人也有一半编在第三大队。故而,第三大队在后备支队中算是装备较好,接受军事训练人数最多的,这才拉上来策应第一支队的“实战锻炼”。

“嘘,黄哨官,是我。”

张少雄略一思索,答道:“集中兵力向滠口进击,与汉口之革命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举歼灭盘踞刘家庙之残敌。”

车站的人,一队调到此处不久的新军二十一混成协42标三营的官兵,都对此见怪不怪,也不阻拦,更不驱逐。

程灏功心一横,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过去。”

洪四五本不知教头为啥要让自己陪着来看“有放走俘虏嫌疑的”杨正德,哪知这话说着说着就给自己落了一个差事——带一个支队四百多弟兄去打黄州,顿时把他高兴坏了,甚至不记得按照条令应该起身应是领受任务。

姚青松思考良久,缓缓说道:“我同意何先生的说法,代表共进会建议民团由何先生担任指挥之责。”

“我也要革命。”

杨正涛不吭声了,即便自己不是故意杀降,话赶话之下又说出了违心话。军令如山,二少爷今后要带好队伍,做成大事,今天就得先享受一番军法处置的滋味。

太阳距离西边的山头还有一竿子高,天堂寨方向响起激烈的枪声。

“我能怎么办?你妹妹已经许了人,杨家也下了聘,姚家可不能反悔丢人。我也知道,你心里为这事很不痛快,可,青松,实话说吧,杨老根筹建团防局拉起民团,我是在黄州衙门里作了担保的!”

左右权衡,何向东倾向于打,下了决心再设法力争全歼。可,又如何说服杨正涛和民团弟兄们呢?毕竟,他们肯定是担心团总安危的。

剿匪嘛,做个样子给黎大人一个交代就行了,真要带着巡防营进大别山剿匪?想想那辛苦就心寒,得,还是在麻城团总在汊河口的大宅子里督战为妙!

程灏功捋着山羊胡子,慷慨激昂的说:“夺麻城、下黄陂、立旗号,则各地豪杰蜂拥来投,大事可期!”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扫地虎,吞了他的人枪,假说是去送老二,实际上,到时候实在瞒不住了,胡老三还可以说是白扇子杀了老大。反正,胡老三心里打着如此算盘。

半夜里,悄悄送走程灏功和小货郎,杨正涛躺在祠堂的香案上,虽觉身体疲累又疼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有那么一个影子在晃荡,在挑逗着杨某人的雄心壮志。

两条枪,对麻城民团来说还是很珍贵的。须知,黄州府调拨给麻城团防局的不过十条半新旧汉阳造,二十多条老旧的妈踢你、林明顿和国造快利。再说那杨正涛第一次带兵就出了这么大篓子,如果不略作表现,今后又怎能服众?这一路上,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还不是先锋官、大元帅的料子,否则,那些乡里乡亲、老实巴交的团丁又怎么会逃散一空呢?

“前些天我和杨家大哥商量过了,对了,杨家大哥来黄陂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给我带了一些东西。”

姚青松犹豫再三,还是说了该说的话:“土根这次回来,你们就拜堂成亲,到时候”

“不!”姚青荷脸色惨白,猛一甩头瞪视姚青松,头上的军帽也歪斜了。“我说了,不嫁他!就算父亲在,我也不嫁!”

姚青松早料到妹妹会有剧烈的反应,并不惊讶,苦口婆心的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土根是堂堂的黄州分督,是我们鄂东革命军的首脑之一,能力、地位、相貌,一样都不差,满黄州八属看看,有几个能比过他的?你不嫁他又能嫁谁?”

姚青荷收敛了情绪,淡淡的,却是一字一句的说:“中秋前,在家里,我就说过,你要我嫁他,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你。。”

“哥,你别逼我,好吗?”

一瞬间,姚青松眼里的妹妹又回到几年前那个姚青荷,正拽住哥哥的胳膊软语相求着,让人怎么也生不出拒绝之念来。唉!这事儿,该如何是好?